暴雨砸在仓库顶棚的声响,像有人拖着铁链在水泥地上狂奔。陈实蜷在堆满电缆轴的角落,手电光柱里浮尘狂舞。账本摊在膝头,红笔圈出的“-37,200”渗进纸纤维,像道溃烂的刀口。
“陈哥,真撑不住了。”半小时前,电工老李把扳手拍在配电箱上,“这月再不发工钱,弟兄们得去别家刨食了。”
陈实摸向裤袋,指尖触到个硬物——小默用废电路板焊的钥匙扣,男孩昨晚塞给他时眼睛亮得灼人:“防漏电!物理课学的!”此刻那点微光被仓库阴影吞没,只剩手电光里飘摇的尘屑,像烧给亡魂的纸钱灰。
轮胎碾过水坑的闷响刺破雨声。
陈实撞开铁门时,垃圾清运车尾灯正消失在街角,红光在积水里拉出两条血痕。暴雨冲刷着刚卸下的工业废料堆:碎裂的亚克力板泡成惨白色,沾油污的棉纱团像腐烂的内脏,几根扭曲的铝合金窗框斜插在泥里,像乱葬岗的十字架。
他栽进泥水去抓窗框,指尖却撞上个冰硬的物件。
那东西半埋在油污棉纱下,乍看像截生锈的水管。可当陈实抹开泥浆,一道奇异的棱纹在闪电下骤然浮现——纹路精密如蛇骨,锈层下隐约透出青灰色冷光。
“高压油管?不对……”职业本能让他指腹顺着纹路。三年前替造船厂处理废料时见过类似材质,当时技术员举着检测仪尖叫:“钛合金掺铱!一克顶你半年废品钱!”
“钛个屁!”老赵的烟头砸在金属管上,滋啦腾起白气。老头踢了踢脚边泡发的方便面桶,“这堆是从城西机械厂拉来的,停产前专产拖拉机配件!”
陈实攥紧金属管。冰凉的触感钻进掌纹,恍惚间听见小默的声音:“爸,校科技赛我报名了……”报名费要两百。昨夜孩子说这话时,正用改锥抠电路板上的电容,铝箔包装的方便面酱料凝在碗沿,像干涸的血痂。
“赌不赌?”老赵突然咧嘴,黄牙缝里卡着菜叶,“后街新开的回收站,老板有光谱仪!”
暴雨更凶了。陈实盯着卡车上摇晃的“实诚回收”喷漆——那漆是他用废油漆桶兑的,色差斑驳如牛皮癣。
“运费八十!要卸货再加三十!”货车司机吼着,雨衣兜帽淌下水帘。
陈实喉咙发紧。裤袋里总共九十三块五,是明天给小默买画纸颜料的钱。他下意识去摸钥匙扣,却抓了个空——那小玩意儿不知何时掉进了泥里。
“卸!”字眼混着铁腥味冲出牙缝。
当金属管重重砸进三轮车斗时,陈实听见自己骨头缝里传来脆响。那声音像当年建材店封条被撕开的瞬间,也像林芳摔结婚证时玻璃相框的炸裂声。
老赵突然往他兜里塞了团东西。
展开是油纸包的五香蛋,温的。
推开门时,陈实僵在玄关。
积水从天花板渗下来,在小默床顶聚成浑浊的水球。男孩正踩着板凳,用撕开的画稿去粘墙缝。满地散落的速写本里,全是机械齿轮与电路图——校科技赛的参赛稿。
“屋顶……没事。”小默跳下板凳,胶带缠着的眼镜滑到鼻尖。他抓起毛巾要擦父亲头上的泥水,陈实却触电般后退。
金属管从编织袋口滑出,“哐当”砸裂地砖。
污水顺着管身漫开,浸透地上一张齿轮设计图。小默突然扑过去,指甲刮擦着管身某处锈斑——底下露出激光蚀刻的编码:GX-7Λ。
“这是……”男孩呼吸急促,“科技杂志登过!地质勘探用的液态金属采样管!”
夜半,陈实蹲在公用水房刷洗金属管。
编码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小默查到的资料烫在他脑子里:“耐高温高压……用于深海或地幔采样……单支造价超十万……”
水管突然爆裂。
陈实被浇透的瞬间,听见隔壁租客咒骂:“霉星专招破落户!”污水漫过脚背时,他发狠般擦那截编码。铱金蚀刻的“Λ”符号却越擦越亮,像只冷笑的眼睛。
黑暗中传来纸页翻动声。
小默举着蜡烛站在门边,手里摊着本《矿物图谱》。火苗舔舐着“铱”字的注解栏,他声音轻得像叹息:“爸,这东西……会惹祸吗?”
当一支价值十万的采样管混进拖拉机废件,当科技梦想撞上催债的铁锤,陈实攥紧的己不是机遇的稻草,而是烧红的烙铁——铱金编码在暗夜里闪烁如兽瞳,照见前路血色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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