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屋顶的声响像撒豆成兵，陈实弓腰护住怀里油布包裹的电机冲进铁皮屋时，积水己没过脚踝。小默赤脚踩进污水，塑料桶精准截住梁柱漏下的泥浆，桶底蜡油描的恐龙在浑浊水波里咧着嘴笑——那是三年前仓库废纸箱上的涂鸦，如今成了接漏雨的容器。
“赵爷给的？”小默抹开糊住眼睛的雨水，目光钉在油布缝隙露出的金属外壳上。
陈实喘着粗气点头，油布掀开的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炸开。半米见方的工业电机躺在积水里，外壳凹瘪如挨过重拳，接线盒被砸烂，的铜线圈裹着泥浆，像一具泡发的腐尸。
“废品站当铁疙瘩卖，”陈实指甲抠掉铭牌上的污泥，“德国造，船用增压泵核心……”话音被雷声劈断。铁皮屋顶“咔嚓”裂开豁口，暴雨瀑布般灌进，瞬间淹没了电机线圈。
烛光在穿堂风里明灭不定。
陈实跪在污水里，改锥撬开变形的散热格栅。小默举着蜡烛的手稳如支架，火苗将他睫毛的影子投在生锈的壳体上，随父亲的动作微微震颤。
“一九七西年……汉堡船厂……”陈实指尖铭牌凹痕，突然发力掰开侧盖。齿轮组卡着半截断裂的钻头，轴承滚珠散落如黑珍珠——显然是暴力拆解的痕迹。
“能修？”小默声音发颤。
陈实没答话。改锥突然捅进齿轮缝隙，“嘎嘣”一声脆响，卡死的传动轴猛地弹开！飞溅的泥点砸在小默手背，男孩却连睫毛都没抖——他正用烧焦的筷子在旧账本背面速写：父亲佝偻的脊背绷成拉满的弓，锈迹斑斑的电机是亟待射穿的巨兽。画名潦草写在角落：《驯锈记》。
“接住！”陈实甩来一团油污的棉纱。
小默猝不及防被糊了满脸，酸腐的机油味呛得他咳嗽。账本被污水浸透，《驯锈记》里父亲的背影晕成团模糊的灰影。
“愣着干啥！”陈实吼声混着雷声炸响，“万用表！”
男孩冲向墙角工具箱的步子踉跄了一下。塑料箱里躺着母亲留下的旧物：林芳离开前塞给儿子的崭新素描本，封皮印着“全国青少年绘画大赛”金奖logo——那是小默六岁时的奖状图案。
“测绕组阻值！”陈实沾满油泥的手指向线圈。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拾荒者之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小默突然将万用表探针狠狠扎进泥水里。
死寂在雨声中膨胀。
陈实看着儿子颤抖的肩膀，突然抓起棉纱擦净他脸上的油污。油污下藏着道新鲜擦伤，血混着泥浆凝在颧骨——显然是白日拾荒时摔的。
“疼不？”陈实嗓子发哑。
小默摇头，把万用表塞进父亲手里。探针贴上线圈的刹那，表盘指针疯转！陈实瞳孔骤缩——阻值竟接近完好电机的数据！
“见鬼了……”他改锥猛戳控制板。
“滋啦！”
幽蓝电弧突然炸亮！飞溅的火星在铁皮屋顶映出转瞬即逝的星图，陈实被电流打得后仰，后脑重重磕在接雨的塑料桶上。恐龙图案在晃荡的水面扭曲变形。
小默扑上去时，陈实正盯着掌心焦黑的灼痕笑。
“它还活着！”男人眼里的血丝被蓝光照亮，“保护电路没烧透！”
他撕开内衬口袋掏出个塑封袋，倒出三枚沾着墙灰的电阻——这是上周从拆迁楼墙缝抠出来的军规配件。焊枪点燃的瞬间，小默突然展开浸透的账本，就着蓝焰在《驯锈记》的灰影上描画：父亲掌心跃动的电光像破茧的蝶，断裂的齿轮组在画纸重生为绽放的铁莲。
焊锡熔化的青烟里，陈实的声音发飘：“知道为啥德国佬的机器埋汰成这样还能喘气？”
小默的铅笔停在铁莲中央。
“铸铁外壳，”陈实敲了敲斑驳的壳体，“锈穿十层也比塑料壳抗造。”
电机嗡鸣声响彻雨夜时，铁皮屋的灯泡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陈实把的线头插进墙插，刹那间光芒大盛！报废二十年的机器胸腔里传出低沉轰鸣，散热孔喷出的热风烘干着小默潮湿的裤脚。
“拿稳！”陈实将改锥竖在壳体。
小默伸手触碰的刹那，改锥在震动中奏出细密的蜂鸣——锈迹斑斑的躯壳里，钢铁之心正在复活。
老赵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老人嘶哑的嗓音穿透雨幕：“城西拆船厂！有批‘铁棺材’当废铜烂铁拍卖！”背景音里金属撞击声如惊雷：“你修好的这玩意儿——是打开棺材的钥匙！”
当锈蚀的躯壳在暴雨夜响起心跳，陈实在儿子画纸上看见钢铁绽放的莲花。破屋漏进的雨水冲刷着“废铁”的定义，而老赵口中的“铁棺材”，正等着拾荒者用微光叩响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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