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暴雨把废品场浇成锈红色的沼泽。陈实踩着没踝的泥浆，手电筒光束在堆积如山的拆迁废料间游移。远处塔吊正将半截混凝土立柱砸进深坑，震得他脚下废钢板嗡嗡震颤。
"老陈！"老赵的雨衣兜着风鼓成帆，枯瘦手指戳向泥潭里半掩的金属块，"瞧瞧这货！"
陈实拔出水坑里的铁条，泥浆剥落处露出星点银斑。指尖传来的重量让他瞳孔骤缩——这密度不对！寻常钢筋该更轻些。他猛地扯开缠在上面的破电线，一道闪电劈亮金属断面：蜂窝状结晶结构像无数只紧闭的眼。
"航发涡轮叶片残片。"身后突然冒出沙哑男声。穿迷彩胶鞋的男人蹲下来，军刀在金属面刮出串火星，"高温镍基合金，航空级。"
城中村大排档的油烟裹着雨腥味往人毛孔里钻。陈实盯着桌上那块巴掌大的金属，油渍在蜂窝结构里积成黑线。穿迷彩胶鞋的"老陆"正掰着烤韭菜，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金属粉。
"九三年苏27坠毁在临省，残骸处理时漏了批边角料。"老陆的军刀扎进桌面，"这玩意黑市价抵得上你半年收成。"
老赵的酒杯停在唇边。塑料棚顶的积水突然倾泻，浇灭了烤炉里最后一点炭火。陈实摸到金属断面上的氧化层，当年建材展摸过的进口合金板在记忆里闪回——俄罗斯展商曾用同样材质演示过耐火测试。
"你要多少？"陈实喉结滚动。
老陆竖起三根手指："三十吨拆迁废料里能筛半公斤，我要抽西成。"
充电台灯的光圈里，小默正在作业本背面临摹金属断面。铅笔尖沿着结晶纹路游走，蜂窝结构在纸上绽成朵畸形的花。
"爸，这像不像沙漠里的风蚀岩？"男孩的笔尖戳着画纸，"每道裂缝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裂开。"
陈实猛地抓过金属块。结晶纹路的走向……当年俄罗斯工程师展示过，航发叶片合金的晶体必须在定向凝固技术下生长！他哆嗦着翻出二手光谱仪——这是上个月用三台旧空调换的检测设备。
"镍78.5%，铬12.3%，钴6.1%……"泛蓝的屏幕上跳出成分表。小默突然指着波动曲线："这个钽元素峰值和三个月前那批医疗废件好像！"
陈实的后背瞬间绷首。那批走私的骨科钛合金钉让他赚到第一桶金，而这次的钽含量足足高出二十倍！
焚烧炉的硫磺味呛得人睁不开眼。落日听风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陈实数着传送带上滑过的金属块，老陆的军刀正在他后腰处抵出凹痕："别耍花样，我知道你儿子在七中初二（3）班。"
光谱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陈实盯着屏幕上异常的钨元素峰值——这根本不是航空合金！俄罗斯航发叶片的钨含量不可能超过0.3%，而眼前的数据飙到了5.8%！
"军工级穿甲弹芯体。"老赵的咳嗽声从废料堆后传来，老头举着块焦黑金属，"九六年台海危机试射的那批，哑弹残片流进黑市少说二十年了。"
老陆的军刀瞬间转向老赵。陈实趁机扑向传送带急停钮，焚化炉的火焰距合金块只剩半米。
暴雨砸在铁皮屋顶像万鼓齐擂。陈实用锉刀磨去合金块表面焦痕，小默的素描本摊在膝头——男孩将晶体纹路转译成摩斯密码：铬元素峰值对应长划，钴元素波动是圆点。
"爸，这串密码连起来是俄文缩写‘ГРАД’。"小默的铅笔尖戳破纸面，"冰雹火箭炮，九十年代出口过中东的型号。"
充电台灯突然闪烁。陈实想起老陆指甲缝里的红土——那不是本地泥土，是中东沙漠特有的铁质砂！焚化厂那批货根本是境外走私的军火残件，所谓航空合金只是幌子。
"明天去学校请病假。"陈实把合金块藏进米缸，手电筒光束扫过墙缝里的《拾光者》旧画。画中他弯腰捡拾的金属碎片，此刻正在米缸底泛着冷光。
旧仓库里挤满戴口罩的竞拍者。陈实裹着环卫工制服，紧盯台上那截"航空合金"——老陆正用射线仪演示穿透效果："10cm均质钢甲板，击穿用时0.03秒！"
举牌声此起彼伏。陈实摸到口袋里的小默素描本，男孩在火箭炮结构图旁标注着："钽元素用于增强弹头耐烧蚀性，但过量会导致脆性断裂——参考初三物理课本第127页。"
"流拍！"拍卖师突然敲锤。老陆的军刀哐当掉地——陈实匿名寄给警方的检测报告正在大屏幕滚动，成分表里的钨元素峰值被红圈重点标注。
警笛声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时，陈实正蹲在仓库后门啃冷馒头。老赵蹬着三轮掠过巷口，车斗里躺着那截真正的航发叶片残片，蜂窝状结晶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当一块合金同时承载着军火走私的罪证与航天材料的曙光，陈实不得不在暴风雨中重新校准良心的天平。而小默用铅笔破译的金属密码，终将成为刺破黑暗的冰雹火箭——只是这一次，炮弹将轰向贪婪者的堡垒，为拾荒者的尊严炸开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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