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的破三轮横在“实诚旧物”仓库门口,车斗里摞着扭曲的铝合金窗框,锈迹斑斑的金属边角像野兽獠牙般戳向天空。陈实握紧液压钳的手顿了顿——那窗框切口崭新,分明是昨夜从新楼盘工地流出的赃货。
“赵叔,这批料……”
“钢口亮吧?”老赵踹了一脚磅秤底座,铁锈簌簌落下,“南城万景苑的尾货,保安队自己扒的!”他嗓门洪亮得可疑,眼角却瞟向巷口扫街的环卫工。
陈实喉头发紧。三个月前他接过类似货,结果警察追查赃物时,买主把他供成了销赃链一环。要不是小默班主任帮忙作证他当晚在开家长会,现在蹲号子的就是自己。
“你当收破烂是摆地摊?这是江湖!”老赵啐掉烟蒂,鞋底碾着火星,“江湖有江湖的尺——能沾血的铜,比镀金的铁值钱!”
他劈手夺过陈实记账的旧本子,铅笔头在“铝合金窗框”后唰唰添上两行字:
水头:保安队长抽三成(现金结)
火候:工地监控“检修”三天
陈实盯着“水头”“火候”两个黑词,胃里翻起隔夜馒头酸味。当年建材店倒闭,就是被这种“江湖规矩”坑光的本金。
“怕脏手?”老赵嗤笑,枯树枝似的手指戳向仓库角落——半台拆解中的印刷机铁壳下,压着小默获奖的素描《铁与光》。画里陈实举着磁铁分辨金属的侧影,被阳光镀成金色。“你儿子把你当英雄供着呢!可英雄的饭是泥里扒出来的!”
铁门外突然传来刹车声。穿花衬衫的寸头青年甩下车窗:“老赵头!粉碎厂那批电机壳到底要不要?”
电机壳堆在粉碎厂后院,像小山丘的恐龙骨架。陈实指尖拂过散热片——本该是锃亮的紫铜管,此刻裹着层水泥污壳。
“水洗料。”老赵踹了脚壳体,“工地打桩机里扒的,裹着混凝土报废的。得用盐酸泡!”
盐酸桶搬来时,陈实看见桶身骷髅标志下方贴着行小字:“某中学化学实验室报废”。
“使不得!”陈实猛地按住老赵开桶的手,“强酸挥发毁肺!小默同学他爸就是……”
话没说完,花衬衫拎着铁钩过来:“墨迹啥?泡一吨多赚八百!”钩尖刮过陈实手背,血珠沁进铁锈里。
老赵突然夺过盐酸桶。
“砰!”
灰绿液体泼进污水沟,白烟窜起一人高。
作者“落日听风吟”推荐阅读《拾荒者之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深夜的仓库像被遗弃的船舱。陈实就着充电台灯光,用砂轮机打磨电机壳残片。小默蜷在旧沙发里画速写,铅笔声沙沙碾过寂静。
“赵爷爷今天像变了个人。”男孩忽然出声。
画纸上铺开惊心动魄的场景:老赵高举酸桶佝偻如虾,泼溅的液体在月光下凝成银色瀑布,背景里粉碎厂的铁架像巨兽骨骸。画名用红彩铅标注:《淬火者》。
陈实愣住。砂轮火星烫到手背才惊醒。
“他年轻时真干过淬火工。”陈实着儿子画里酸桶上的骷髅标志,“后来车间泄漏,他抢着关阀门吸进毒气……老婆孩子拿赔偿金走了。”
小默的铅笔停在半空。沙发缝里滑出本旧相册——老赵诊所诊断书上“尘肺三期”的印章,赫然压着张泛黄的全家福。
三天后万景苑工地出事。保安队长偷窗框时摔断腿,供出老赵是销赃下家。警车围住废品站时,老赵正给三轮车链条抹黄油。
“小陈啊,”他忽然掏出个缠胶带的诺基亚扔过来,“通讯录第三个号,能收带水泥的电机壳……合法厂!”
陈实攥紧手机。塑料壳裂缝里卡着片铝合金碎屑——正是万景苑窗框的断口。
警笛声中,老赵弯腰钻进车厢。后颈衣领滑落时,陈实看见他脊柱两侧手术疤痕交错如蜈蚣——那是当年为关阀门被钢管砸碎的骨头。
仓库里弥漫着铁腥味。陈实发疯般打磨最后一块电机壳,砂轮啃噬金属的火星溅满裤腿。小默冲进来拉电闸时,他掌心正糊着血和铁锈的泥。
“这东西沾过人血!”陈实嘶吼着举起残片,“赵叔用命教我看清,有些钱是烧红的烙铁!”
男孩却展开新画:淬火池沸腾的白烟里,老赵仰头倒下的身影被月光托住,泼溅的酸液在夜空中绽成星群。画角密密写着物理公式——那是计算液体抛物线的笔记。
砂轮机嗡鸣骤停。
陈实颤抖的手接过画纸,血指印拓在公式旁,像枚滚烫的印章。
老赵用泼出去的盐酸划出一道界限:左边是噬血的黑铁江湖,右边是灼痛的清白人间。当少年用抛物线公式计算救赎的轨迹时,两代人终于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懂得——真正的价值区分不在废品分类表里,而在每一次俯身时,能否看见自己落在尘埃里的影子是否还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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