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的经济学专区总是很安静,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钱悟明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公司金融》,指尖划过“资本结构优化”的章节,眼神专注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桌角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赵骨聿发来的消息:“到我公寓来,有份文件需要你整理。”
没有问候,没有解释,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钱悟明看着屏幕上冰冷的文字,笔尖在书页上停顿了半秒,留下一个浅浅的墨点。
他合上书本,将昨晚打印的几份行业分析报告小心翼翼地夹在里面——那是他熬夜整理的关于新能源产业的资料,通过上周认识的投资人学长牵线,他明天要和一家风投机构的人见面,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接触资本圈,也是他计划里的重要一步。
走到图书馆门口时,恰好碰到孙伍朗搂着一个女生说说笑笑地进来。看到钱悟明,孙伍朗故意提高了音量:“哟,这不是我们拿国家励志奖学金的高材生吗?又来啃书啊?也是,不像我们,晚上有于欣学姐组织的联谊,多热闹。”
他的语气带着刻意的炫耀,眼神瞟向钱悟明手里的书,像在看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钱悟明没接话,侧身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哎,等等,”孙伍朗伸手拦住他,笑容玩味,“骨头没跟你说联谊的事?于欣学姐特意交代要叫上你呢,说人多热闹。不过也是,你可能对这些不感兴趣,毕竟……”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落在钱悟明洗得发白的袖口上,“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在钱悟明最敏感的自尊上。他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让开。”
孙伍朗没想到他会用这种语气说话,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装什么装?不就是会读书吗?没了骨头,你什么都不是。”
钱悟明没再理他,侧身从他胳膊底下挤了过去,脚步没停。背后传来孙伍朗和那个女生的哄笑声,像细小的石子,砸在他背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疼。
他知道孙伍朗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方式羞辱他,故意提醒他和赵骨聿、于欣他们之间那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但他不在乎了,或者说,他己经学会了将这些羞辱转化成冰冷的动力。
赵骨聿的公寓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门禁森严。钱悟明刷卡进去时,客厅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得到处都是,沙发上扔着几件皱巴巴的西装,茶几上的咖啡杯还残留着褐色的渍痕,显然昨晚又有人在这里通宵。
“来了?”赵骨聿从书房走出来,衬衫领口敞开着,头发乱糟糟的,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看起来比昨天更憔悴了。他把一摞厚厚的文件夹推到钱悟明面前,“把这些按年份整理好,下午三点前给我,我要带去公司。”
钱悟明拿起最上面的文件夹,里面是赵氏集团近五年的海外并购案资料,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批注,有些地方还留着赵骨聿暴躁的涂鸦——看得出来,他对这些项目并不满意。
“于欣学姐的联谊……”钱悟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推了。”赵骨聿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水灌了大半瓶,“她昨天跟我闹别扭,说我不陪她,莫名其妙。”
钱悟明的手指顿了顿。原来不是忘了叫他,是赵骨聿自己没去。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很快就沉了下去。
“这些并购案的风险评估报告,好像不太完整。”钱悟明翻到2019年的东南亚并购案,发现关键的风险分析部分被撕掉了,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纸边。
“不用管,”赵骨聿的声音从书房传来,带着压抑的怒火,“那帮老家伙故意刁难我,把重要的资料藏起来了。”
钱悟明没再追问。他知道赵家内部关系复杂,赵父对这个儿子要求严苛,叔伯们也虎视眈眈,赵骨聿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只是这些难处,他从不肯对外人说,包括于欣。
整理文件是个细致活,需要核对日期、补充缺失的附件、分类归档。钱悟明做得很认真,指尖划过那些动辄上亿的并购金额时,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串普通的数字。他注意到赵氏在几次并购中都犯了同一个错误——过于看重品牌溢价,忽视了目标公司的隐性债务,这导致后期整合时频频出现问题。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将这些发现悄悄记下来,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这是他的秘密武器,是他从赵骨聿的失败里总结出的经验,也是未来某天,他反击时最锋利的刀。
中午十二点,钱悟明出去买午饭,回来时看到赵骨聿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皱紧眉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怎么了?”钱悟明把一份三明治放在他面前。
赵骨聿没接,猛地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屏幕朝下,发出沉闷的响声。“于欣把我拉黑了。”他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就因为我没去那个破联谊,她说我不在乎她。”
钱悟明看着他暴躁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前一秒还在为家族事务焦头烂额,后一秒就因为于欣的一个小动作而情绪失控。在赵骨聿的世界里,于欣的喜怒哀乐永远排在第一位,哪怕天塌下来,只要于欣一句话,他就可以立刻放下一切。
“可能她只是想让你哄她。”钱悟明低声说,将三明治往他面前推了推。
“哄她?我现在哪有时间哄她?”赵骨聿的怒火更盛,一脚踹在面前的茶几上,玻璃杯里的水溅出来,打湿了刚整理好的文件,“那帮老东西在董事会上处处针对我,城西的项目又出了问题,她不仅不体谅,还添乱!”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压抑己久的烦躁和委屈,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
钱悟明默默地拿起纸巾,擦拭文件上的水渍,动作轻柔得像在处理易碎的珍宝。“文件湿了,需要重新整理。”
“整理整理,你就知道整理!”赵骨聿像是找到了发泄口,猛地夺过他手里的文件,狠狠摔在地上,“钱悟明,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连自己的女人都搞不定,连家族的事都摆不平?”
文件散落一地,其中一份飘到钱悟明脚边,正是他刚才记录着并购案问题的笔记本。他下意识地想捡起来,却被赵骨聿一脚踩住了手背。
“啊——”尖锐的疼痛从指尖传来,钱悟明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赵骨聿的眼神通红,带着失控的暴戾,脚下的力道越来越重:“你是不是觉得,等我垮了,你就能取而代之?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特别狼狈,特别可笑?”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钱悟明的心脏。钱悟明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他脚下那只被踩得发白的手,忽然觉得一阵彻骨的寒冷。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永远是那个觊觎他位置的“外人”,永远是那个可以随意发泄怒火的对象。哪怕自己一次次为他解围,一次次默默承受他的伤害,也换不来他半分信任。
“我没有。”钱悟明的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却依旧倔强地抬着头,迎上他的目光。
“没有?”赵骨聿冷笑一声,脚下又加了几分力,“那你告诉我,你每天跟在我身边,到底图什么?图我的钱?还是图看着我笑话?”
钱悟明的手指被踩得快要失去知觉,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他想大喊“我图你这个人”,想告诉赵骨聿自己十年的隐忍和爱恋,想质问他为什么永远看不到自己的真心。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声的哽咽。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在赵骨聿眼里,他的爱早己廉价得一文不值。
就在这时,赵骨聿的手机响了,是孙伍朗打来的。他不耐烦地接起电话,脚下的力道却松了些。
“骨头,你跟于欣学姐到底怎么了?她在联谊会上哭了,说你不在乎她……”孙伍朗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带着刻意的夸张,“好多人看着呢,你快来哄哄她吧,不然面子上挂不住啊。”
赵骨聿的脸色变了变,看了一眼脚边钱悟明苍白的脸,又想起于欣哭泣的样子,最终还是松开了脚,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命令:“文件下午必须整理好,我回来拿。”
说完,他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公寓,甚至没看一眼钱悟明被踩得红肿的手。
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墙上的挂画都晃了晃。
钱悟明蜷缩在地上,右手背一片通红,几道清晰的鞋印触目惊心。疼痛从指尖蔓延到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散落一地的文件,看着那本被踩得脏污的笔记本,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在寂静的公寓里回荡,像一只受伤的困兽在哀嚎。
他慢慢地爬起来,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手背。冰凉的水流缓解了些许疼痛,却洗不掉那屈辱的印记。镜子里的自己眼眶通红,头发凌乱,嘴角还残留着刚才咬出来的血痕,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这就是他爱了十年的人。
这就是他甘愿付出一切的人。
钱悟明关掉水龙头,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变得坚硬,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
他回到客厅,蹲下身,一张张捡起散落的文件。手指触到一支摔在地上的钢笔,那是赵骨聿常用的牌子,笔帽己经摔裂,笔尖歪成了诡异的角度,显然是彻底不能用了。
这支笔,是去年钱悟明用奖学金买的,当时赵骨聿随口说了一句“我的笔不好写了”,他就跑遍了全城的文具店,才找到这支限量版的钢笔。赵骨聿收到时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还行”,却几乎每天都带着。
现在,它碎了。
像自己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碎成了无法拼凑的齑粉。
钱悟明握着那支断了尖的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走到窗边,看着赵骨聿的车再次疾驰而去,这一次,他的心里没有了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将碎掉的钢笔扔进垃圾桶,动作决绝得像在丢弃一件垃圾。然后,他坐回桌前,继续整理那些散落的文件。手背上的疼痛还在隐隐作祟,却仿佛给了他一种奇异的清醒——疼痛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能感觉到疼,还没有彻底麻木。
下午两点半,文件终于整理完毕。钱悟明将它们按年份装进黑色的文件夹,棱角分明,整齐得像列队的士兵。他在最后一页空白处,用那支刚买的、属于自己的钢笔,写下一行小字:“资本的本质是逐利,感情是最无用的成本。”
写完,他合上文件夹,放在玄关的柜台上,像在完成一项交接仪式。
离开公寓前,钱悟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太多爱恨的地方——墙上还挂着两人唯一的合照(毕业照,他站在角落,赵骨聿在中心笑靥如花),书架上还放着他为赵骨聿整理的笔记,冰箱里还有他昨天买的、赵骨聿喜欢喝的牌子的牛奶……
这些曾经让他留恋的细节,此刻都变成了刺目的嘲讽。
钱悟明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走到小区门口时,掏出手机,给那个风投机构的人发了条信息:“关于新能源项目的投资分析,我有一些新的想法,明天见面详谈。”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正好走到公交站台。一辆开往市中心的公交车缓缓驶来,钱悟明抬脚上车,投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后退,赵骨聿的公寓越来越远,像一个逐渐模糊的旧梦。钱悟明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眼神平静而坚定,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意。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会因为赵骨聿一句话而心跳加速的钱悟明,不再是那个会为了他的一个眼神而彻夜难眠的钱悟明,不再是那个甘愿做他影子的钱悟明。
他是钱悟明,一个要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冰冷的资本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复仇者。
公交车驶过高架桥,桥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河,像一条奔腾的银带。钱悟明拿出那个藏着秘密的笔记本,翻开最新的一页,在“赵氏并购案失败原因分析”下面,又添了一行字:
“情绪失控是决策者最大的敌人——赵骨聿,你教会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还给你。”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字迹上,墨水泛着金属般的冷光。钱悟明合上笔记本,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像握住了一把即将出鞘的刀。
他抬起头,看向车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卑微和怯懦,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和寒潭深处,那点刚刚燃起的、名为“野心”的星火。
而赵骨聿,还在为于欣的眼泪焦头烂额,他不知道,自己亲手推开的影子,己经在转身的瞬间,长出了锋利的爪牙。
更不知道,那个被他踩在脚下的下午,会成为两人命运彻底分岔的起点。
未来的棋盘上,落子无悔。钱悟明己经准备好了自己的第一步,而赵骨聿,还在他的“白月光”陷阱里,浑然不觉。
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S1Q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