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痕铁盒》
妈妈翻旧物那天,窗台上的绿萝正往下掉枯叶。她蹲在衣柜最底层翻箱子,帆布箱的拉链卡着根旧毛线,拽开时“哗啦”一声,露出堆叠得齐整的旧衣,最顶上压着个巴掌大的铁盒——深灰色,盒盖边缘锈出几道弯纹,正面用白漆写着“虫洞”两个字,漆皮掉了大半,只剩“虫”字的竖钩和“洞”字的三点还清晰。
“这是你太奶奶的。”妈妈捏着铁盒边缘往出拿,盒底蹭过箱底的粗布,发出的沙沙声,和语汐上次在沙滩埋铁盒时,沙粒磨金属的动静分毫不差。子安正趴在桌边调显微镜,听见动静凑过来,鼻尖差点碰到盒盖:“虫洞?是书里说的那种时空洞?”
妈妈笑着把铁盒放桌上:“哪有那么玄,估计是你太奶奶瞎写的。”她掀开盒盖,里面铺着层暗红花布,布上摆着枚顶针、半卷青线,还有三枚纽扣——两枚是铜的,边缘磨得发亮,另一枚是塑料的,奶白色,上面印着朵小菊花,花瓣的弧度语汐看着眼熟,和上次在排污口捡的文蛤壳内侧纹路几乎重合。
子安伸手要拿顶针,指尖刚碰到铁盒底,突然“咦”了声。他把布和针线都扒到一边,盯着盒底看:“妈,你看这是什么?”盒底不是平的,有几道浅浅的刻痕,纵横交错,像谁用铁钉歪歪扭扭划的,凑近些看,竟能看出是几颗连起来的星,有五颗摆成勺子形,正是北斗星的模样。
语汐立刻去书架翻太爷爷的航海日志。日志里夹着的星图摊开在桌上,她把铁盒倒扣在星图旁,盒底的刻痕和星图上的北斗星比对——刻痕的间距虽不精准,可七颗星的相对位置,竟和星图上用红墨水标的分毫不差。“是星图!”她拽子安的胳膊,“和太爷爷记的一样!”
妈妈也凑过来看,指尖摸着盒底的刻痕,指甲盖划过“勺子”的勺柄处,那里有个特别浅的小坑:“这坑倒像纽扣硌的。”她拿起那枚铜纽扣往坑上一放,果然严丝合缝——纽扣的弧度正好卡进刻痕的凹陷里,像早就配好的零件。
子安突然想起爷爷说的话,爸爸小时候总让鱼按星轨游。他翻出爸爸的旧照片,照片里爸爸举着罐头瓶,瓶壁画的星星旁边,有个模糊的小铁盒,形状和手里这个“虫洞”盒一模一样。“爸肯定见过这个!”他举着照片跑去找爸爸,铁盒被他随手放在日志上,盒盖没盖严,青线的线头垂下来,搭在日志里太爷爷画的小鱼身上,像给鱼系了根缰绳。
爸爸正在院子里修渔网,听见动静首起身,渔网针还别在嘴角。他接过铁盒看了眼,突然笑了,笑的时候眼角的纹路,和盒盖边缘的锈纹一样弯:“这盒啊,我小时候偷拿过。”他用袖口擦了擦盒底的刻痕,“那时候以为刻的是藏宝图,蹲在码头沙滩上扒了三天沙,就想找‘虫洞’里的宝贝。”
“找到没?”语汐追问。爸爸往藤椅上坐,铁盒放在膝盖上转着圈:“哪有宝贝。太奶奶发现我偷拿,敲着我脑袋说,这是她纳鞋底时放针线的,刻星图是怕晚上纳鞋看不清,摸着手感就知道哪颗星对哪根线。”他指着盒底的北斗星刻痕,“这勺柄对着的位置,正好放顶针,她闭着眼都能摸到。”
子安不信,翻来覆去看铁盒,突然发现盒盖内侧也有刻痕,比盒底的更浅,得对着光才能看见——是几颗零散的星,不成规律,可数数量正好是19颗,和脉冲星编号前两位一样。“这19颗是什么?”他举着盒盖凑到阳光下,刻痕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银。
爸爸接过盒盖看了半晌,指尖点着其中一颗刻痕最深的:“这颗应该是海引星。”他起身往屋里走,回来时手里拿着太爷爷的星图手册,翻到某页,指着上面的暗星标记,“太奶奶不识字,太爷爷教她认星,就说海引星最亮,像码头的灯,刻在盒盖上,是怕太爷爷出海晚归,她对着星灯,就不心慌。”
语汐突然注意到,铁盒的锁孔形状,和他们埋在沙滩的铁盒锁孔正好相反——一个是圆的,一个是扁的,像一对反扣的贝壳。妈妈拿过两个铁盒比了比,突然拍额头:“哦!我想起来了,太奶奶说过,她有两个铁盒,一个放针线,一个让太爷爷放航海用的小物件,说是‘一对儿,一个守家,一个随船’。”
子安跑去仓库翻木箱,果然在太爷爷的旧锚链旁,找到个扁锁孔的铁盒。这盒里没针线,只有半块松香、一根铜哨,还有张叠成三角的旧纸——是太爷爷写的便条,字歪歪扭扭:“海引星明,三日归”,日期是1937年,正是太爷爷第三次遇风暴的那年,也是星图手册的页码37。
把两个铁盒并排放桌上,“虫洞”盒的圆锁孔对着另一个盒的扁锁孔,中间的间距语汐用尺子量了,是7厘米——和骨条藻刺毛的长度7微米差了一千倍,可比例和太爷爷航海日志里记的“船与岸的距离”比例一模一样。子安突然把两个盒盖都掀开,内侧的刻痕对着光拼在一起,零散的19颗星正好补全了北斗星旁的暗星,凑成了完整的海引星星图。
“原来‘虫洞’不是时空洞。”语汐摸着盒盖的白漆字笑,“是太奶奶说的,一个盒在岸,一个盒在船,像有个洞把它们连起来。”妈妈正在缝衣服,拿过“虫洞”盒里的青线穿针,线穿过针眼的瞬间,子安发现青线的颜色,和太爷爷星图上标海引星的红墨水旁边,那道淡蓝线条的颜色一样,连线的粗细都和显微镜载物台的刻度线相同。
爸爸把太爷爷的便条贴在“虫洞”盒内侧,便条边缘的折痕和盒盖的刻痕重合时,他突然低声说:“太爷爷那次遇风暴,船漂了七天,太奶奶就抱着这铁盒坐在码头,夜里对着星图刻痕数,数到第七天,海引星最亮的时候,船就靠岸了。”
那天晚上,子安把两个铁盒放在窗台上,让月光照着刻痕。语汐趴在窗边看,见月光透过盒盖的刻痕,在墙上投出星星的影子,影子慢慢移动,像太爷爷的船在海上走。妈妈端着牛奶过来,看见墙上的星影笑:“你太奶奶说,等她老了,就把铁盒给孙辈,让他们知道,不管走多远,总有颗星照着回家的路。”
子安突然拿起那枚印着小菊花的塑料纽扣,往“虫洞”盒底的小坑里放。这次没卡严,他转了转纽扣,听见“咔嗒”一声轻响——纽扣竟能旋进刻痕里,旋到底时,纽扣上的菊花正好对着北斗星的勺口,像给星星献了朵花。语汐凑过去看,发现纽扣背面有圈细螺纹,是太奶奶用锥子扎的,扎的间距和她笔记本上记的潮间带小蟹步幅一样。
后来,两个铁盒被摆在书架的最高层,挨着太爷爷的航海日志。有次语汐踮脚够书,不小心碰掉了“虫洞”盒,盒盖弹开,青线的线头掉出来,正好落在爸爸的旧照片上——照片里爸爸举着罐头瓶,瓶口的七颗石子,和盒底刻痕的北斗星,在阳光下慢慢叠成了一团,暖乎乎的,像太奶奶坐在码头等船时,手里攥着的那团青线,虽细,却攥得很牢。
子安总说,等十年后挖沙滩上的铁盒,要把这两个“虫洞”盒也埋进去。语汐却觉得不用,它们现在就挺好——一个装着针线,守着家里的烟火;一个装着松香铜哨,记着海上的风。就像太奶奶说的,不用真有个洞,心里记着那片星,就永远连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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