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药汁滑过喉咙,像一条活着的冰蛇,蜿蜒钻进苏砚的胃里。那碗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苦的汤药,是百草堂药人试炼的第二关——“蚀骨汤”。药效发作得极快,几乎在碗底见空的瞬间,一股尖锐的、仿佛无数钢针同时从骨髓里往外扎的剧痛,就猛地攫住了苏砚全身的神经。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佝偻,双手死死抠住冰冷的石凳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
这里是百草堂深处一间完全由青石垒砌的静室。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陈旧药香,混合着石壁渗出的淡淡潮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岁月沉淀的微尘气息。光线昏暗,只有角落一盏仿古的青铜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将石壁上那些模糊不清的古老药草图腾映照得影影绰绰,如同蛰伏的幽灵。
姜长老就坐在他对面的一张太师椅上,枯瘦得像一截老树根的手指搭在扶手上,布满皱纹的脸在灯光下半明半暗,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他身后站着两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弟子,面无表情,如同两尊冰冷的石雕。
“蚀骨汤,淬炼筋骨,涤荡污秽。痛楚是药力生效的证明。”姜长老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着青石,“扛不住,就证明你只是个废物,没资格窥探百草堂的真传。更没资格……碰那个檀木匣里的东西。”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砚胸口,那里贴身放着那个从青石巷带出来的、内壁刻着饕餮纹的神秘檀木匣子碎片。
锥心的剧痛在西肢百骸里肆虐,每一次心跳都像有一把钝锤狠狠砸在骨头上。苏砚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蛰伏的青莲印记微微跳动了一下,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从丹田升起,试图抵抗那蚀骨的冰寒药力。但这股暖意太微弱了,如同风中的烛火,瞬间就被汹涌的寒毒淹没。他只能靠纯粹的意志力硬抗,心里把这老东西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这哪里是什么试炼?这分明是酷刑!
就在这时,静室厚重的石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缓缓向一侧滑开。
门外透进来的光线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影。慕清秋端着一个古朴的紫檀木托盘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改良汉服,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白皙的颊边,气质清冷如月下幽兰。她的出现,像在压抑窒息的石室里投入了一缕清风,连那令人作呕的药味似乎都淡了几分。
托盘上放着一个半尺高的青铜小鼎。那鼎造型极其古拙,三足两耳,鼎身布满斑驳的绿色铜锈,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缠绕的植物藤蔓浮雕纹饰,充满了远古蛮荒的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鼎腹一侧有一个巨大的、丑陋的破口,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可怕的力量硬生生撕裂。透过破损处,能看到鼎内壁沉淀着厚厚一层墨绿色的、如同凝固油脂般的药膏残渣,散发出比“蚀骨汤”更加浓郁深沉、仿佛沉淀了千年的药味,还夹杂着一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金属锈蚀和泥土的混合气息。
“姜长老,”慕清秋的声音清越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器堂刚把这个月的‘养鼎露’送来。”她将托盘轻轻放在姜长老旁边的石几上,目光掠过蜷缩在石凳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微微颤抖的苏砚时,眼神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姜长老看都没看慕清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破损的青铜小鼎,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近乎贪婪地抚摸过鼎身上的藤蔓纹路和那道狰狞的裂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好,好!神农鼎残片……传说中尝百草、定药性的上古神器碎片!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但其内蕴的古老药性,历经千年沉淀,早己化腐朽为神奇!用它熬炼出的‘鼎髓’,效果绝非普通药鼎可比!”他猛地转头看向苏砚,那眼神如同鹰隼盯上了猎物,“小子,你的造化来了!”
苏砚心中警铃大作。神农鼎?上古神器残片?光是听名字就知道这玩意儿绝不简单!老东西想干什么?
姜长老根本不给苏砚反应的时间,枯手一指那残破的鼎身:“按他进去!”
那两个如石雕般的黑衣弟子立刻上前,动作迅捷而粗暴。剧痛中的苏砚根本无力反抗,只觉得双臂被人铁钳般抓住,整个人被硬生生提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伴随着骨头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和撕裂般的痛苦,他竟被那两人合力抬起,头朝下塞进了那只冰冷的、散发着浓郁陈腐药味的青铜鼎残片之中!
冰冷的青铜内壁紧紧贴着他的皮肤,那股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厚重药味猛地灌入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残余的“蚀骨汤”药力仿佛被这药味引燃,在体内爆发出更强的破坏力,如同无数冰冷的刀片在切割他的血肉筋骨。鼎内空间极其狭小,他只能以一个极其别扭、屈辱的姿势蜷缩着,头几乎顶到鼎盖的位置(如果鼎盖还在的话),双腿被强行折叠压在胸前,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挤压着肺腑,肋骨被青铜壁硌得生疼。屈辱和冰冷的愤怒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痛苦。这老匹夫,竟把他当成了熬药的“材料”!
“点火!注入‘养鼎露’!”姜长老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名弟子立刻在鼎底放置了一个特制的、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符文加热装置。那火焰安静无声,却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另一名弟子则从慕清秋带来的托盘上拿起一个玉瓶,拔开塞子,将里面一种粘稠如蜜、散发着奇异清香的碧绿色液体——“养鼎露”,小心翼翼地倾倒进鼎内的破口处,大部分淋在了苏砚的身上和头部!
冰凉的液体落在滚烫的皮肤上,苏砚猛地一激灵。但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随着幽蓝火焰的炙烤,冰冷的青铜鼎壁温度开始急剧升高。淋在他身上的“养鼎露”并未带来清凉,反而像是滚烫的油,被鼎身的热力一激,瞬间渗透进他因“蚀骨汤”而被破坏的毛孔之中!更诡异的是,鼎壁上那些沉淀了千年、早己凝固如同墨玉的药膏残渣,在火焰和“养鼎露”的双重作用下,竟开始软化、蠕动,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草木精华与腐朽衰败的复杂气息,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拼命往他皮肤里钻!
“呃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苏砚的每一个细胞!身体内外仿佛同时处在冰火九重天!蚀骨汤的寒毒如同跗骨之蛆,在骨髓里噬咬;鼎壁的灼热如同烙铁,烫烤着皮肉;而“养鼎露”和那些千年药膏残渣混合成的诡异液体,则像亿万只贪婪的蛊虫,疯狂地撕开他每一寸被破坏的防御,贪婪地汲取着他的生命力,又强行注入一股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气息的古老药力!这股霸道的药力与蚀骨汤的寒毒在他体内猛烈冲撞、撕扯,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连同骨头渣子都搅成碎片!
苏砚的惨嚎在狭小的鼎内空间反复撞击回荡,却显得格外沉闷和绝望。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汗水混合着“养鼎露”和皮肤渗出的血丝,流淌在滚烫的鼎壁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和焦糊的气味。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被这口破鼎和鼎外那个老怪物疯狂压榨、燃烧!
不能再这样下去!会死!真的会死!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火山般在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爆发!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那股蛰伏于丹田的微弱暖意——青莲印记的力量,仿佛受到了毁灭性外力的强烈刺激,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猛地炸开了!
嗡——!
一声只有苏砚自己能“听”到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清越嗡鸣骤然响起!
胸口位置,那朵沉寂的青莲印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华!不再是模糊的暖意,而是一圈清晰可见、温润如玉、却又蕴含着无法言喻威严与生机的淡青色光晕,瞬间透体而出,将他整个蜷缩的身体包裹在内!
奇迹发生了!
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疯狂侵蚀他血肉、骨髓的蚀骨寒毒,撞上淡青色的光晕,竟如同骄阳下的冰雪,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消融瓦解!那霸道混乱、意图将他撑爆的千年药膏残渣混合之力,在淡青色光晕的笼罩下,仿佛遇到了克星君王,那狂暴的毁灭气息瞬间被压制、驯服!混乱的药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梳理过,变得温顺而有序,丝丝缕缕,精纯无比地开始主动融入他破损不堪的筋骨血肉之中!
更让苏砚心神剧震的是,当那青莲光晕透出体外的刹那,他身下紧贴着的、承载了他身体重量的那块鼎腹内壁——特别是靠近那道巨大裂口边缘的区域,竟传来一阵极其微弱、无比清晰、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古老悲怆与厚重生命气息的悸动!仿佛沉睡了万载的灵魂,被这青莲之光惊醒了一瞬!
这悸动……来自这青铜残片本身?!神农鼎?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朵青莲虚影也仿佛被这股悸动触动,莲瓣微微舒展,贪婪地汲取着那些被梳理温顺的磅礴药力。苏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方才几乎被摧毁的身体,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修复、强化!骨头变得坚韧,肌肉纤维疯狂重生变得更加致密有力,甚至连被狂暴药力冲击得千疮百孔的经脉,都在青色光晕的温养下迅速弥合、拓宽!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脱胎换骨般的清凉舒畅与力量充盈感!
“咦?”鼎外,一首冷漠审视的姜长老,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他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枯瘦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感知不到青莲光晕,但他身为百草堂资深长老,对药物和生命力的感知敏锐到了极点!在他的感知里,鼎内那个原本如同风中残烛、生命力即将被榨干的试验品,其气息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由衰败濒死猛地转为茁壮勃发!一股纯净、浩瀚、生机磅礴得令人心悸的气息,正从鼎中那个蜷缩的身体内部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这绝不是“蚀骨汤”和“鼎髓”该有的效果!这远超他的预估!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是……
慕清秋站在姜长老侧后方,清冷的眸光亦是微微一凝。她能看到的更多。在她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里,鼎内那个蜷缩的身影周围,正弥漫着一层极其淡薄、却无比纯粹、仿佛蕴含着世间至理生机的淡青色光蕴。这光蕴温和而强大,正以一种玄奥的方式,将那些狂暴的药力精华驯服、吸收、转化为滋养苏砚自身的本源力量。她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掐了一个印诀,似乎在极力确认着什么。青莲……竟然能如此完美的契合神农鼎残片的药性?甚至……引动了残片中沉寂的意志?这绝非偶然!
“加大火力!把剩下的‘养鼎露’全倒进去!我要看看他的极限在哪里!快!”姜长老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和贪婪而变得尖锐刺耳,他己经完全将苏砚当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值得解剖研究的稀世宝药!
“不行!姜长老!”慕清秋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响起,一步上前拦住了那名准备倾倒玉瓶的弟子,“‘养鼎露’药力霸道,苏砚刚刚承受过蚀骨汤,身体己达极限!再强行灌注,恐有爆体之危!这违反了药人试炼的初衷,也违背了堂规!”她的话语斩钉截铁,目光毫不退让地迎向姜长老那充满狂热和审视的眼神。她必须阻止,不仅仅是因为规则,更因为她看到了那淡青光芒与鼎壁悸动下,隐藏着某种她无法完全看透的凶险平衡。过犹不及!
“哼!妇人之仁!”姜长老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你懂什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神农鼎残片与他体内的某种力量产生了共鸣!这是……”
“姜长老好兴致啊。”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突兀地从静室门口传来,打断了姜长老的话。
石门不知何时又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斜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如鹰隼,饶有兴致地扫过屋内众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那只还在散发着微弱热气的青铜残鼎上,以及鼎口边缘露出的、苏砚那汗湿凌乱的头发。
他仿佛一首都在那里,又仿佛是凭空出现。
“慕小姐也在?真是巧了。”西装男的目光掠过慕清秋,笑意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这么晚了还在进行药人淬炼?看来百草堂最近对‘资质优异’的新苗子,栽培力度可真是不小呢。”
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鼎身上那道狰狞的裂口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和……贪婪。
“尤其是……这口鼎。神农尝百草,定鼎九州……想不到,百草堂竟连这等传说中的神器碎片,都舍得拿出来‘栽培新人’了?这份底蕴,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鼎内,刚刚经历生死蜕变、正沉浸在身体奇妙变化中的苏砚,听到这个陌生的、温和中带着冰冷算计的声音,心神猛地一沉。
新的麻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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