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窗沿积成浑浊的水洼，倒映着活动室里剥落的墙皮。林久盯着桌上那幅未完成的油画——莫衍的调色板凝固着大团暗赭与靛蓝，画布中央却突兀地空出一块人形空白，像被橡皮擦去的幽灵。
“三天了。”苏小小蜷在沙发角落，符纸折成的千纸鹤在她指尖颤抖，“那东西……还在吸颜料。”
林久顺着她目光看向画架底部。一滩粘稠的群青色正顺着画布纤维向上蔓延，如同活物般吞噬着莫衍昨夜涂抹的星空。空气里松节油的刺鼻气味下，藏着铁锈般的腥甜。
“陈疯子说这是艺术疗法。”雷罡擦拭着铜钱剑冷笑，剑穗上沾着食堂早餐的油渍，“我看是哪个‘病友’的邪术漏电了。”
话音未落，画布突然剧烈鼓胀！
空白处猛地凸起一张人脸轮廓，颜料裹挟着碎布喷溅而出。林久侧身闪避，腥热液体擦着脸颊泼上墙壁——那不是颜料，是半凝固的人血混着油彩，在灰墙上炸开一朵畸形的鸢尾花。
“疼……针……” 破碎的呻吟首接刺入脑髓。
林久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这次不是幻听，是往生之触被强行激活的灼痛。画布凹陷处浮现出细密的缝合痕迹，针脚走势竟与地下停尸房那七具水尸颈部的缝线一模一样。
储藏室的铁门被雷罡一脚踹开。
三排置物架挤在霉斑遍布的狭小空间里，最深处那桶五升装松节油正汩汩冒着气泡。靛蓝色液体表面浮着半截断指——指甲缝塞满颜料，指节处崭新的缝合线泛着青光。
“第西起了。”苏小小用镊子夹起断指，符纸裹住的手指不再渗血，“前三次在洗衣房、花坛、图书馆……都是左手小指。”
林久蹲身触摸地板。油渍浸透水泥缝隙，勾勒出拖拽痕迹的尽头——墙角废画堆里露出半张沾血的《青藤病院建筑平面图》。图纸背面用血画着扭曲的U形符号，U型开口处钉着半枚生锈的棺材钉。
“电梯……下面……” 尸语带着冰碴刮擦耳膜。
雷罡突然扒开画堆。覆盖墙面的油画《丰收》被割开一道裂口，露出后方锈蚀的通风栅。栅栏螺丝孔里塞着半片蓝鳞，鳞片边缘残留着暗黄色粘液。
“排水系统清洁记录。”林久盯着鳞片，“上周暴雨后，只有B2污水处理间没检查。”
监控室屏幕雪花翻涌。
王医生快进着三天前的录像：深夜两点，莫衍抱着画板溜进活动室。他调色时突然僵住，画笔在空气里勾画着什么。十分钟后，整块画布被泼满刺目的朱砂红。
“他在画凶案现场。”林久指向莫衍颤抖的右手，“看笔触走向——先画天花板吊灯，再画地面血迹喷溅形状。”
画面里莫衍猛地捂眼惨叫。指缝渗出的血滴在画布空白处，迅速被颜料吞噬。当他跌撞逃离时，画布角落浮现出半张少女的脸——右眼下方有颗褐色小痣。
“是后勤科小梅！”雷罡一拳砸在控制台，“她三天前请假回老家了！”
屏幕陡然变黑。最后定格帧里，吞噬血滴的颜料区凸起一根针尖般的细线。
污水处理间的铁门被符咒封死。
苏小小用朱砂在门缝画下第九道禁制时，门内传来黏稠的搅动声。雷罡踹开门的瞬间，靛蓝色洪流裹着腥风扑面而来——那不是污水，是成千上万蠕动的颜料触须！
“退后！”林久扯开雷罡。
触须群撞上苏小小的符咒金光，炸开漫天酸臭的油彩雨。林久趁机突入，往生之触在恶臭中精准捕捉到一缕微弱的求救脉冲——来自房间尽头的沉淀池。
池内景象让雷罡干呕出声。
小梅的尸体漂浮在靛蓝粘液中，西肢被颜料凝成的丝线吊成提线木偶的姿势。她的胸腔被剖开，心脏位置塞着一团浸泡松节油的画布，布面用血画着与废图纸相同的U型符号。
“画……要完成了……” 尸语混着池水翻泡声。
数十根颜料触须突然从池底射出！林久翻身滚向控制台，触须扎进他刚才站立的水泥地，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乾三连！坤六断！”苏小小的娇喝从门口传来。
六张符箓贴地飞射，在池边结成金色牢笼。触须撞上光壁发出烙铁烫肉的滋响，疯狂抽搐着缩回池底。趁此间隙，林久扑到池边抓住小梅的手腕——指尖触到心脏画布刹那，缝合线里突然刺出半根针尖！
剧痛从林久指尖炸开。
往生之触被迫灌入汹涌的死亡记忆：
小梅颤抖着拧开松节油桶盖，桶底粘着那枚蓝鳞。她蘸取靛蓝颜料时，油液突然活过来缠住手腕！针管从通风出，将麻醉剂注入颈动脉……
黑影站在沉淀池边。手术针带着靛蓝丝线穿进她胸腔，线头系在池底排污阀上。针尖每刺穿一次皮肉，阀门的齿轮便咬合一格……
濒死视野里，黑影用针挑开她眼皮。染血的针尖在池壁刻画U型符号，凹槽里填进碾碎的蓝鳞……
记忆碎片崩裂。林久猛地抽回手，针尖带出一缕靛蓝丝线，线头末端系着半片碎鳞。
“排污阀是阵眼！”他嘶吼着扯断丝线。
池底突然传来金属断裂的巨响！整个沉淀池像被无形巨手拧转，靛蓝粘液漩涡中心浮出一幅完整的血色画布——画中少女躺在U型符号里，心口插着针线交织的诡异图腾。
“是阴傀缝尸术的引魂幡！”雷罡的铜钱剑劈向画布。
剑锋却被粘稠颜料缠住。画布上的针线图腾迸射青光，池中靛蓝液体化作巨蟒缠向他脚踝。苏小小甩出符纸救援，符火却在触及液体的瞬间湮灭。
“用灯火！”陈疯子的傩面突然从通风管倒挂下来，“往生之触点阵眼！”
林久扑向控制台。往生之触全开的手掌按上总闸，掌心接触锈蚀金属的刹那，沉淀池底传来针线崩断的噼啪声——
嗤啦！
血色画布被无形力量撕成两半。漩涡中浮起真正的阵眼：排污阀手柄上缠绕着靛蓝丝线，线头缝合着一只干瘪的壁虎尸体，鳞片与林久怀中的碎鳞完全吻合。
“袁老鬼在用动物精魄试炼邪术。”陈疯子嚼着贡品苹果含糊道，“下次可就是活人咯。”
雷罡斩断壁虎尸体的缝合线时，整池颜料瞬间褪色成浑浊废水。小梅的尸体沉入池底，心口那团画布化作灰烬飘散。
月光漫过污水处理间的气窗时，林久摊开掌心。
半片蓝鳞躺在尚未消退的灯火余温里，鳞片表面针尖刻出的U型符号渗出阴气。莫衍的素描本被夜风吹开，最新一页画着林久持鳞站在池边的背影，画面角落添了只缝合线缠绕的壁虎。
“他在提醒我们。”苏小小指着壁虎尾巴上的符咒纹样，“袁老鬼在复刻‘百兽血煞阵’。”
走廊突然传来轮椅碾过水渍的声音。王医生停在阴影里，化验报告在他膝头翻动：“鳞片粘液含深海鱼基因，但缝合线里检出精神病院专用镇静剂成分。”
他掀开报告最后一页。
泛黄的病案复印件上，1978年入院记录被红笔圈出：“患者袁季，妄想型精神分裂，自称可驭使百鳞之祖……” 照片里枯瘦男人腕部爬满蓝鳞，右手小指缺了半截。
林久攥紧蓝鳞。灯火在鳞片U型符号里流转，往生之触捕捉到遥远的嘶吼——
“百傀……成王……”
嘶吼声中，莫衍的画板在活动室自动铺开新纸，颜料管挤出粘稠的靛蓝与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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