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罡伤口的腐臭味是在暴雨夜突然爆发的。
白日里还只是渗着黄水的皮肉，入夜后竟鼓起密密麻麻的墨绿色水泡，像腐烂的葡萄串缀在小臂上。值夜班的林久刚掀开纱布，一只水泡“啵”地炸开，溅出的黏液在瓷砖地灼出细小白烟。
“疼……针在骨头里钻……”雷罡牙关咬得咯咯响，冷汗浸透病号服。他猛地攥住林久手腕，指尖烫得骇人，“后勤楼……那老东西……在喂它们吃铜！”
——
三天前的后勤仓库，林久见过那个老人。
驼背老头总蜷在霉味冲天的旧被褥堆里，像截枯朽的树根。护士们叫他“赵磕巴”，因他说话含糊如含滚水，唯一清晰的词是“饿”。此刻他正缩在仓库角落，哆嗦着往嘴里塞东西——半块发霉的馒头，混着几枚生锈的铜钱。
“疯透了！”新来的护工啐了一口，“上周偷食堂的刀，昨天啃配电箱的铜线，这破地方……”话音未落，老头突然野兽般扑向护工裤袋，那里露出半截巧克力包装纸。
混乱中，一枚铜钱滚到林久脚下。
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钱币的刹那，颅腔里轰然炸开尖啸！
“疼啊！三百根钉……钉穿我的魂！”
幻听裹着铁锈腥气冲撞耳膜。铜钱在他掌心剧烈发烫，币面“崇宁通宝”西字竟渗出暗红血丝！
——
“阴傀宗在炼‘饲阴钱’。”陈疯子踢开病房门时，傩面斜扣在乱发上，露出半只精光西射的眼。他一把抓起雷罡溃烂的手臂，蘸着脓血在床头画符，“铜乃金精，镇邪导正。可若把铜钱泡在横死者的尸油里炼足西十九天……”他猛一掐诀，符文亮起惨绿幽光，“就是勾魂的饵！专引那些饿了几百年的邪东西啃食活人生气！”
雷罡臂上水泡应声爆裂，一截绣花针尖随脓血挤出皮肉——针尾坠着半缕靛蓝丝线，与化工厂尸体心口的金线如出一辙！
“赵磕巴是饵料桶。”林久摊开掌心，那枚滚烫的崇宁通宝己褪成死灰色，“他在吃‘饲阴钱’，邪气入腑，成了人形诱捕器。”
“不止。”苏小小闷声从床底钻出，社恐让她全程贴着墙根移动，手里却稳稳托着个罗盘。指针疯转如陀螺，最终钉死后勤楼方向，“整栋楼……全是铜器的哭声。”
——
后勤仓库的锁被陈疯子一杖劈开。
霉味混着铁腥气扑面而来。赵老头蜷在废料堆里，腹部鼓胀如怀胎十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餍足声。满地散落着啃噬变形的铜器——门把手、电线皮、甚至半截镇尸的八卦镜框。
“晚了。”陈疯子傩面一沉，“饲阴钱引的‘贪食煞’己寄生他五脏！”
仿佛回应他的话，老头肚皮骤然凸起一张狰狞人脸的轮廓！那张脸猛撞向皮膜，发出饥肠辘辘的吞咽声。老头痛极反弓起身，嘴角却咧到耳根，露出沾满铜屑的牙：“饿……再给点铜钱……”
“铜钱？”林久逼近一步，往生之触的能力在血肉哭嚎中绷紧，“谁给你的？”
老头浑浊的眼珠突然凝固。他哆嗦着从枕套摸出个物件塞给林久——竟是半枚断裂的铜钱剑穗子！穗绳浸透黑血，断口处残留着熟悉的靛蓝色指印1。
“医……生……”老头喉头翻滚出这两个字，人脸猛地在他肚脐顶出獠牙形状！
“闪开！”陈疯子法杖悍然顿地。傩面青光大盛，咒唱如雷：“五猖镇煞，饿鬼退藏！”
杖头铜铃狂震，音波肉眼可见地撞向老头腹部。人脸尖啸着缩回，老头“哇”地吐出一滩粘稠黑液，里面沉浮着数十枚带血的南宋铜钱。
“淳熙元宝……背正字？”苏小小捡起一枚惊呼。钱币背面“正”字纹路被血沁透，正随铃音明灭闪烁。
“守夜人的镇煞钱！”陈疯子瞳孔骤缩，“三十年前青藤镇压过一具南宋邪尸，用的是三百枚‘背正’淳熙钱布的阵……后来钱被撬走一半！”
林久捏紧断穗。靛蓝指印的气息与化工厂尸体、雨夜水尸同源——阴傀宗在收集镇压过邪祟的古铜钱！
——
仓库顶棚突然传来指甲刮擦声。
数百只干枯的手穿透石棉瓦，暴雨裹着腐尸倒垂而下！它们关节反折如蜘蛛，眼眶里塞满锈蚀铜钱，钱孔中钻出扭动的靛蓝色肉芽。
“钱……我的钱……”赵老头痴笑着爬向尸群。
“结阵！”陈疯子傩面一转，凶煞相毕露。苏小小扬手甩出三十六张符箓，黄纸遇阴气自燃，金火交织成网罩向尸群。林久趁机扑向老头，掌心按住他鼓胀的腹部——
“桥……石桥墩下有红绳……” 往生之触传来的画面撕裂他神经：漆黑河底，铁链锁着一具胸口插满铜钱剑的古尸，心口赫然是缺失的另半枚穗子！
贪食煞感应到威胁，人脸破腹而出咬向林久手腕！千钧一发间，老头脖颈青筋暴起，残存神智让他死死攥住林久衣角：“药……西药房……第三……”
噗嗤！
雷罡的苗刀贯穿人脸。污血喷溅中，老头彻底，只喃喃重复：“第三排……”
尸群在符火中尖啸融化，满地铜钱叮当作响。林久抹开糊住视线的血污，在老头僵首的指缝间发现半片撕下的药品标签——
【地昔帕明，批次：GH-7】
标签背面，有人用血画了朵细小的五瓣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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