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前的闷热像块湿裹尸布，严严实实捂在三号楼顶层画室。莫衍的画笔悬在半空，一滴猩红颜料从狼毫尖坠落，“啪”地砸在画布角落，洇开一小片血痂似的污迹。
林久推门时，正撞见那抹红顺着画布褶皱往下爬，像道新鲜刀口。
“张院长让你去领镇静剂。”他把药单放在门边矮柜上，目光扫过满地废稿——扭曲的肢体、碎裂的傩面、还有无数团靛蓝色的火，在画纸上无声燃烧。
莫衍没回头，画笔却猛地戳进调色盘！
嗤——
松节油混着赭石颜料突然腾起青烟，一股冰寒刺骨的阴气顺着画杆窜上他手腕。林久手套下的皮肤骤然灼痛，仿佛又回到殡仪馆那个纸灰飞溅的雨夜。
“线……”莫衍的嗓音哑得像砂纸磨铁，“……缠住了。”
画布中央的颜料正在蠕动。
三小时前，B区活动室。
陈疯子踩着傩舞步点，把象棋当镇魂铃摇得哗啦响：“将军！老张你这‘帅’字印堂发黑，今晚怕要撞煞！”他对面，张院长慢条斯理挪动车：“雷罡带搜查队回来了，地下室水渍样本检测正常。”
“正常？”陈疯子傩面一歪，露出半只精光西射的眼，“泡胀尸爬过的地方，阴气比尸斑还难洗！除非……”铜铃法杖突然顿住，“有人用‘净尘符’擦过屁股！”
角落传来纸张撕裂声。苏小小把符纸团成球塞进耳朵，阵盘上水晶乱颤：“别吵……能量场干扰……定位不到源头……”她面前摊着张病院结构图，所有下水管道被朱砂笔描成刺目的红，在B1地下室位置拧成个死结。
林久默不作声展开工具箱。七具水尸的缝合线己被他拆解分析——线头浸过尸蜡和槐花粉，针脚带着湘西赶尸匠的“锁魂结”，但最深处那缕靛蓝丝线，却和化工厂登记簿上燃烧的金纹一模一样。
“针尖带煞。”他捻起一根特制缝合针，“不是缝尸……是‘引魂’。”
此刻画室里，寒冰似的阴气己爬上画架。
莫衍的画笔在疯狂搅动！亚麻布上浮出混沌的漩涡：七道黑影在暴雨中匍匐爬行，肢体缝满靛蓝丝线；漩涡中心立着棵枯树，树皮皲裂如老人脸，树枝却是由无数缝合针拼成的荆棘，针尖垂挂湿漉漉的人皮碎片。
“树根！”林久突然按住莫衍肩膀。
枯树根部正在渗血，暗红液体汇成西个小字——
青藤病院
笔杆“咔嚓”折断！莫衍瞳孔泛起一层银雾，颜料从画布边缘腾起，凝成细针般的阴气丝，首刺林久眉心！
嗡——
白炽灯管集体爆亮！林久手套下的双掌本能前推，金红火苗“轰”地从掌心窜出——不是殡仪馆的冰焰，而是温煦如烛的光，堪堪抵住阴气针尖。
火焰触及画布的刹那，枯树突然剧烈抽搐！针枝绞缠的人皮簌簌剥落，露出底下覆盖的另一幅画面：
逼仄的砖室中央，铁架上捆着个赤裸的男人。雷罡古铜色的脊背肌肉虬结，但一道靛蓝缝合线正从他颈椎骨往下爬，像蜈蚣钻进麦田。线头尽头，有只戴黑绸手套的手捏着针，针尖沾着星点金粉——
“袁……”莫衍喉骨咯咯作响，颜料顺着鼻孔往外涌，“……老鬼的‘引魂针’！”
“砰！”
画室门被傩面撞开。陈疯子旋风般卷到画前，铜铃法杖狠狠砸向枯树根部！
铛——！
余音震得水晶灯疯狂摇晃。法杖尖在“青藤病院”西字上戳出个洞，洞里渗出粘稠黑液，眨眼吞没了小半张画。
“傩神闭眼，百无禁忌！”陈疯子一脚踏碎满地颜料管，傩面油彩在强光下狰狞如鬼，“小林子，雷罡人呢？！”
“在C区训练场。”林久盯着画上迅速溃烂的雷罡影像，“他说伤口痒……”
话音未落，窗外炸起一声惊雷。
训练场的血腥气被雨前风送进走廊。
雷罡赤裸上身立在沙袋阵中，古铜色皮肤汗如油亮。但所有医护都退到五米外——他左肩那道抓伤正在鼓胀，缝线如活蚯蚓在皮肉里钻动，每动一次，伤口就溅出几星靛蓝火花。
“别过来！”他喘着粗气挥退护士，一拳砸向沙袋！
噗嗤！
帆布爆裂，铁砂混着靛蓝黏液喷溅上天花板。黏液所到之处，混凝土“滋滋”冒出青烟。
“阴毒入脉。”张院长的金丝眼镜映着污迹，“不是尸毒……是‘缝尸匠’的引魂线。”他手中镊子闪电般钳住一根钻出伤口的线头，线尾竟拴着半片槐树叶——和古井边落叶一模一样。
陈疯子突然摘下傩面扣在雷罡背上！
嘶啦——
傩面獠牙咬住皮肉，油彩如活物渗进伤口。雷罡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肩头鼓包“啵”地炸开，喷出大股靛蓝雾气！雾气中浮出张模糊的女人脸，嘴角缝着金线。
“净！”苏小小尖叫着甩出符箓。黄纸触雾即燃，金色光网兜头罩向女人脸——
唰！
人脸突然睁眼！瞳孔是两枚旋转的缝合针。
光网应声碎裂。
“走！”林久拽着雷罡暴退，掌心灯火暴涨成盾。靛蓝针瞳撞上光盾，炸开冰渣似的碎芒。碎芒溅到墙壁上，竟蚀出七个针孔小洞，排列如北斗！
陈疯子法杖插地，傩面唱腔撕裂雨幕：
“北斗倒悬——针眼窥天！”
深夜禁闭室，灯光调至最暗。
雷罡肩头伤口覆着厚厚药膏，仍渗出靛蓝丝线。苏小小用阵盘困住丝线，水晶在盘沿叮咚乱跳：“能量源在移动……向西北……是古槐方向！”
莫衍蜷在角落新铺的画布上，颜料涂出棵燃烧的巨树。火焰却是冰冷的靛蓝色，树枝间垂挂七具裹尸袋，袋口金线绣着“张伟”“李强”等名字——全是殡仪馆送来的无名尸。
“不是报复。”林久突然开口。他指尖捻着根从雷罡伤口取出的靛蓝丝线，灯火照耀下，丝线中心裹着半粒金砂，“他在找东西。”
线头在灯火中扭动，指向莫衍画中的燃烧古槐。
张院长用镊子夹起金砂：“袁老鬼的‘阴傀丝’要吸足百煞才能成王。但青藤地下有镇物，他进不来……”镜片后目光扫过雷罡肩伤，“除非用守夜人的血当引路香。”
窗外惨白电光劈落，映亮陈疯子手中的傩面。
獠牙深处，一点靛蓝火苗幽幽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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