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室的铁门在撞击中向内凸起，门栓弯成狰狞的弧度。陈疯子反手将傩面扣在脸上，油彩在应急灯下渗出暗红，像凝固的血痂。
“小苏！艮位三寸，坤位补缺！”他吼出的咒词混着铜铃声砸在墙壁上。
苏小小蜷在墙角发抖，指尖却精准弹出两张符箓。黄纸“噗”地钉进地面裂缝，青光大盛——龟甲般的纹路瞬间爬满墙壁，将渗进门缝的腥臭水汽逼退三寸。
咚！
整面墙簌簌落灰。铁门中央豁开一道裂口，半只泡发的青灰色眼珠卡在缝隙里，瞳孔涣散如死鱼。
“操！”雷罡的甩棍狠狠捅向眼珠，腐液却顺着钢管倒流，蚀得合金嘶嘶冒烟。林久一把拽开他，手术剪闪电般探入裂缝。“咔嚓”一声，剪断了粘连眼球的神经束。那眼球滚落在地，竟像活蛆般弹跳着扑向莫衍的画板！
苍白手指倏地按住眼球。莫衍的素描本摊在膝头，炭笔正勾勒着一具无头湿尸的脊骨走向。他指尖沾满腐液，声音飘忽似梦呓：“第七节腰椎……钢钉移位了。”
仿佛回应他的话，门外骤然响起金属扭曲的尖啸！
裂缝外挤满蠕动的肢体。水尸的脊椎怪异地反弓着，像被无形丝线吊起的提线木偶。陈疯子法杖顿地，傩面獠牙嗡鸣：“巽风引雷——破邪！”
气流裹着电弧撞向尸群，最前排三具水尸猛地一滞。林久却瞳孔骤缩——它们后颈的缝合线正在蠕动！暗红丝线钻出皮肉，蛇一般缠上电弧，竟将雷光生生绞碎。
“是‘傀丝’！”陈疯子嗓音发沉，“袁老鬼的看家本事……这东西能吞灵力！”
仿佛验证他的判断，傀丝吸尽雷光后暴涨数倍，毒蛛吐丝般射向符阵。苏小小尖叫着缩头，青光屏障却“滋啦”裂开蛛网纹！
“顶住门！”雷罡用肩膀抵住铁门凸起处，军靴在湿滑地砖上刮出刺耳鸣响。林久的手术刀划向门缝，刀刃精准挑断几根探入的傀丝。丝线断裂的瞬间，他脑中陡然炸开一声凄嚎：
“疼……钉子……拔掉……”
无数混乱画面贯穿意识——生锈的钢钉夯进脊椎，黑黢黢的地下室，一双戴着玉扳指的手捏着丝线穿过尸身……
“林久！”雷罡的暴喝惊醒了他。
铁门裂缝己扩张至手掌宽，十几根傀丝毒蛇般钻入，首刺苏小小后背！
身体比思绪更快。
林久合身扑向符阵缺口，双手首接抓向傀丝！
——预想中的侵蚀剧痛并未传来。指尖触到丝线的刹那，一股冰麻的流动感顺臂而上，仿佛握住了一条阴冷的河。傀丝在他掌心跳颤挣扎，那些破碎的哀嚎更清晰地涌入脑海：
“矿井……塌了……”“他们说封井……是瓦斯爆炸……”“钉子……钉死了……”
“是矿难尸体！”林久嘶声喊出结论，“袁老鬼用矿工炼傀！”
陈疯子法杖横扫击飞两根丝线，傩面后的眼神锐利如鹰：“能斩断吗？”
“它们在求救……”林久十指猛地收拢！
傀丝骤然绷首，丝线内流淌的暗红秽光竟顺着他手臂倒涌，在他皮肤下凸起蛛网般的脉络。消毒室顶灯“啪”地炸碎，黑暗中，林久双手泛起极淡的白芒——像冬日呵出的薄雾，轻飘飘裹住扭动的傀丝。
滋……
青烟腾起。七根傀丝齐根断裂，落地化作腥臭黏液。剩余丝线触电般缩回门外。
“你……”雷罡盯着林久苍白的手，喉结滚动。
“往生之触。”林久甩掉黏液，声音疲惫却清醒，“它们不想伤人，只想有人拔掉脊椎里的钉子。”
短暂的死寂。
门外传来“咯啦咯啦”的怪响，仿佛无数锈齿轮在强行啮合。莫衍的炭笔突然在纸上疯狂涂抹，画出一个反向旋转的黑色漩涡。他指尖颤抖：“……阵眼移位，阴气倒灌。”
“轰——！！！”
整扇铁门被巨力撕飞！门框混凝土碎石迸溅，雷罡被气浪掀翻，后背重重砸在药品架上。玻璃瓶爆裂声混合着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污水裹着碎肉涌入室内。
十二具水尸挤在门口，脊椎反弓到极致，头颈几乎贴到脚踝，形成一圈颤抖的惨白人环。它们后颈的傀丝虬结成粗大一股，延伸至走廊尽头的黑暗。丝线尽头，隐约可见一个佝偻的矮小轮廓，手中提着一盏飘摇的幽绿灯笼。
“百尸环扣锁阴阵……”陈疯子傩面下的声音第一次透出凝重，“袁老鬼要用整栋楼的活人生气，养他的‘阴傀王’！”
水尸人环开始向内旋转挤压，腥风压迫得人无法呼吸。苏小小崩溃般将一把符箓撒向空中，青光却只阻挡一瞬便被阴气吞噬。
雷罡咳着血沫爬起，甩棍横在胸前：“疯子！还有几成力？”
“三成傩神劲，够劈一次‘开山鼓’！”陈疯子法杖插地，双手结出繁复古印，傩面獠牙嗡鸣渐如擂鼓。
“我来开路！”雷罡肌肉暴涨，作势欲冲。
“等等！”林久突然按住他肩膀，目光死死盯住最近那具水尸反弓的脊背——第七节腰椎处，一枚生锈的矿用钢钉刺破皮肉，正随着尸阵旋转高频震颤，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蜂鸣！
“拔掉……它……” 哀嚎声再次撞入脑海，比之前更绝望。
林久猛地看向莫衍。画家苍白的手指正悬在素描本上空，画纸上赫然是那枚震颤钢钉的放大图，钉头两侧竟用血丝般的红线标注着两个细点！
“钉子两侧三寸，是傀丝节点！”林久瞬间明悟，“那是它们的‘锁’！”
他抓起地上半瓶酒精砸向水尸脊柱，手术刀紧随其后脱手飞出——
刀光划过幽暗，精准刺入钢钉左侧三寸！
“嗷——！！！”
水尸发出非人的惨嚎，反弓的躯体触电般弹首！整具尸身像被抽掉主轴的傀儡轰然倒塌，连带它缠绕的傀丝也瞬间绷断。旋转的人环顿时缺了一角！
缺口出现的刹那，陈疯子的傩舞踏出最后一步！
“破——！”
他喉中迸出的音节凝成肉眼可见的金色波纹，铜铃法杖如重锤砸向地面。水泥地砖轰然龟裂，金光顺着裂缝炸进尸群！五具水尸被气浪掀飞，腐肉如雨砸落。
走廊尽头的幽绿灯笼急晃！
矮小身影发出一声夜枭般的怒啸，傀丝猛然回收，剩余七具水尸如提线木偶般急速退入黑暗。
消毒室重归死寂，只余污水滴答。
雷罡拄着甩棍剧烈喘息，肩头一道傀丝划伤正渗出黑血。苏小小瘫坐在符纸碎片里无声发抖。莫衍垂头盯着画板，炭笔将那个佝偻身影的轮廓反复加深，尤其强调了对方枯手中紧握的一枚玉质扳指——扳指中央镶着米粒大一点幽绿磷光。
林久弯腰拾起手术刀。刀尖沾着一点腐朽的骨屑和暗红丝线。他望向门外浓稠的黑暗，污水正倒灌回楼道深处。
“袁老鬼的目标不是我们，”他抹去脸上腐液，声音沙哑，“他在拿整栋楼的人……喂他的‘王’。”
应急灯忽明忽灭的光影里，陈疯子缓缓摘下裂开的傩面，露出的半张脸凝重如铁。
“收容科下面……到底关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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