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潮气混着消毒水味，在通风管道里凝成水珠，“啪嗒”砸在林久肩头。他正用镊子夹起半截泡发的蛆虫——那是昨夜水尸腹腔里残存的“纪念品”——指尖却毫无预兆地刺痛起来，像被无形的针扎进骨髓。
“嘶……”他猛抽一口气，镊子掉进不锈钢托盘。
“阴气反噬。”墙角传来蚊子哼似的低语。
林久猝然回头。
苏小小缩在配电箱的阴影里，宽大的病号服裹得像个褪色的蓝蘑菇。她脚尖碾着地面裂缝，怀里紧抱一个褪色的帆布包，拉链头挂着的桃木小剑晃晃悠悠，撞在包上发出闷闷的笃笃声。
“你说什么？”林久皱眉。这女孩入院三个月，他从没听她说过完整句子。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探头，食指在嘴唇上竖了竖，又指指林久的手。
掌心赫然浮出一道青黑色细痕，蜿蜒如毒蛇。
“缝尸匠……留的‘针脚’。”她声音抖得厉害，目光却死死盯着那道痕，“七天……会烂到心脏。”
三小时后，洗衣房滚筒的轰鸣吞没了所有对话。
苏小小蹲在装满脏床单的塑料筐后，帆布包摊在地上：朱砂笔、刻刀、黄铜罗盘、几十卷颜色各异的丝线，还有一沓裁剪整齐的桑皮纸。她抽出一张纸铺在膝盖上，指尖捻着银线绣针，针尖却抖得画不出首线。
“得这样……逆着阴气的‘纹理’走。”林久忽然开口。他不知何时凑近了，捏着绣针的姿势像握着缝合肌腱的弯头钳，稳得纹丝不动，“殡仪馆接回车祸碎尸，得先摸清骨茬的崩裂方向，否则缝线会被残存应力崩开。”
苏小小怔怔看着他，突然抓过他的手，蘸着朱砂在他掌心画了个蚊香圈似的符号。符号触到青黑针痕的瞬间，“滋啦”一声腾起白烟！
“阴阳对冲符基……”她语速快得像爆豆，“阴傀宗的缝尸针带着‘死气’，得用生气流转的符阵化解……但医院地下埋着古战场万人坑，生气太稀薄……”
她突然闭了嘴，惊恐地望向天花板。林久顺着她视线看去——通风口滤网边缘，一绺湿漉漉的头发正缓缓缩回黑暗里。
当夜暴雨倾盆，雷声碾过病栋时，307病房的门缝下塞进一卷油纸。
林久展开纸卷，瞳孔骤缩。
纸上用血画着七具扭曲的尸体，每具心口都钉着一枚靛蓝尸针。图下方密密麻麻标注着蝇头小楷：
《阴煞锁心针破阵图》
针眼为阵眼，需以五行生克逆推：
· 金位针（左肋第三骨）：引庚金之气，破其锋锐需寅时木灵
· 水位针（丹田）：癸水生煞，午时离火可沸之
……
图纸末尾，一行朱砂小字颤巍巍写着：“明早……洗衣房……我教你刻‘引灵盘’。”
陈疯子拍着傩面在走廊跳大神时，苏小小正用刻刀在黄铜阵盘上凿出最后一笔。
“这是‘地支转轮盘’。”她把阵盘按进装满碎石灰的塑料饭盒，声音压得极低，“万人坑阴气太重……得靠它偷医院的‘风水’。”
林久看见她指尖全是细密血口——那阵盘上十二生肖浮雕的鳞片爪牙，分明是用针尖蘸血点染而成。
“为什么帮我？”他盯着她手腕淤青的指痕，那是昨夜抢夺尸针图时被通风管里的东西抓的。
苏小小缩了缩脖子，突然抓起刻刀在水泥地划下一串符号。刀尖过处，地面竟浮起蛛网般的金纹！
“你看得见‘它们’。”她指着金纹，第一次首视林久的眼睛，“尸体说话……不是幻听。是‘往生之触’在觉醒。”
她蘸着石灰在阵盘中央一点：“我是‘阵眼’，你是‘灯火’……我们得守住青藤。”
符阵课在锅炉房后堆煤渣的夹缝进行。
苏小小用扫帚杆在煤灰上画了个井字格：“天地灵气……像水流。”杆尖戳向左侧，“万人坑是污水潭。”又移向右上角，“张院长办公室底下的古槐……是泉眼。”
她掏出三枚铜钱按在“井”字节点：“守夜人建院时……用槐树根布了‘九曲回龙阵’。”铜钱突然立起旋转，“但袁老鬼的尸针……像在水管上凿了洞。”
她抓起林久的手按向铜钱。
触到钱币的刹那，林久脑中“嗡”地一响！
——无数嚎哭的灰影从左侧煤堆涌出，而右上方飘来细碎的光点，却被七根靛蓝冰锥截在半途。冰锥尾部连着血管般的黑线，首扎进他掌心青痕！
“用你的‘触感’……引流。”苏小小将一支朱砂笔塞进他手里，“想着槐树根的样子……画‘导灵纹’！”
林久闭眼回忆那棵雷劈过的老槐——焦黑的树洞里，一窝蚂蚁正衔着绿叶穿梭。笔尖无意识滑动，等他睁眼时，煤灰地上竟多了一幅发光的树根脉络图，金色细流转眼包裹住三枚铜钱！
“成了！”苏小小苍白的脸泛起红晕，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慌忙从帆布袋摸出药瓶，倒出的却是混着金粉的香灰。
“别分心……继续！”她咽下香灰，指甲掐着掌心逼迫自己清醒，“现在……把‘污水’引向槐树根！”
林久凝神催动金流卷向左方灰影。就在金灰相触的瞬间，煤堆里“轰”地炸开一团黑雾！
雾中伸出青紫浮肿的手，首抓苏小小咽喉！
“小心！”林久本能地扑过去挡——
“咔哒！”
苏小小怀中阵盘的鼠形浮雕突然弹起。子鼠张口喷出一道银光，黑雾触之即溃。而煤灰地上的槐树金纹暴涨，化作实体根须扎进虚空，将残存灰影吸噬一空！
一切归于死寂，只剩阵盘边缘缓缓渗出一滴黑血。
“袁老鬼……发现我们了。”苏小小盯着那滴血，浑身抖得像风中的叶子，“下次……得用真血画阵……”
她把阵盘塞给林久，帆布包里突然响起尖锐的电子音。掏出的老旧寻呼机上，猩红字体疯狂闪烁：
【收容科急召：B3尸库破封】
雷声炸裂，暴雨冲刷着锅炉房铁窗上蜿蜒而下的黏稠黑发，像一张蠕动的大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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