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一日的市集格外喧闹，徐念星提着药篓穿梭在人群里，指尖缠着的银铃链随步伐轻响。樊叙昨日去宫里辞行，至今未归，临走前他将玄铁剑留在了西跨院，剑鞘上刻着的北斗第七星，正与她腕间胎记隐隐共鸣。
“姑娘要些桂花糕吗？”街角的老妪掀开蒸笼，白雾里混着甜香，与王府桂树的气息如出一辙。徐念星刚要应声，眼角突然瞥见三个流民打扮的汉子——他们的草鞋沾着钦天监后山的赭石土，指缝里还藏着淬过油的寒光。
腕间胎记骤然刺痛，像被星针扎了似的。她猛地后退，撞进个熟悉的怀抱，玄色披风带着龙涎香将她裹住。樊叙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发间还沾着宫宴的金桂，掌心的“星钥”玉佩烫得惊人：“我来迟了。”
话音未落，三道短箭突然从人群里射出，箭头裹着黑布，在阳光下泛着乌光——那是淬了血月石粉末的毒箭。樊叙将她按进药篓后的窄巷，自己转身格挡的瞬间，左臂己中了一箭，箭羽上的鹰纹在他玄色衣料上绽开朵暗红的花，正是二皇子樊奕的徽记。
“走！”他攥着她的手腕往巷深处跑，玄铁剑在身后划出残影，将追来的杀手逼退半步。箭簇穿透骨肉的声响混在市井喧嚣里，徐念星只觉掌心黏腻，低头才发现他的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竟与她银铃链的轨迹重合，连成道歪斜的北斗。
巷尾的矮墙突然传来坍塌声，七个戴着斗笠的杀手堵住去路，腰间都悬着半截鹰形令牌。为首的汉子扯下斗笠，右耳缺了半片——是当年太子府的死士头目，据说早在钦天监一战中被灭口。
“二殿下有令，取妖女项上首级。”死士的刀鞘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三殿下若识相，自断一臂，可保全尸。”
樊叙将徐念星护在身后，玄铁剑拄地的手微微发颤。他的脸色比巷角的青苔还白，血珠顺着箭杆往下滚，在剑柄的北斗纹上积成小小的血洼。“就凭你们？”他的笑声里带着血气，“去年冬猎，本王在围场杀过七只雪狼，正好与你们凑数。”
徐念星的指尖抚过他臂上的箭羽，血月石的黑气己顺着伤口蔓延到肩胛，像极了乱葬岗那些纠缠的藤蔓。她突然想起老监正给的《星力急救术》，书页里用朱砂画着个诡异的阵图，需以“祭者心头血”为引，借北斗七星的微光续命，代价是施术者会折损十年阳寿。
“念星，听着。”樊叙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气息拂过她的发顶，带着桂花与血腥的混合气息，“左手边第三块砖是活的，里面有密道通往……”
他的话被破空而来的箭声打断。这次死士用了连弩，十二支毒箭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樊叙转身将她压在身下的瞬间，后背又中了三箭。玄铁剑“哐当”落地，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她身上，眉梢的朱砂痣在失血后泛着青白，像将熄的烛火。
“樊叙！”徐念星托着他的后颈，指腹按在他颈间的动脉，那里的跳动己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死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啐在腕间胎记上——那道淡粉色的月牙瞬间亮起，与银铃链产生共鸣，在地面投射出幅流动的星图。
星图上的北斗第七星正发出濒死的红光，与樊叙后背的血洼遥相呼应。徐念星拽下头上的北斗簪，狠狠刺进自己心口的银铃残片，鲜血顺着簪尾的细链滴在樊叙眉心，竟顺着他的朱砂痣画出道金线，与星图上的瑶光星连成一线。
“以我血脉，借尔星力……”她的声音混着血沫，每说一个字，腕间的胎记就褪去一分血色，“北斗第七，续命三刻！”
地面的星图突然腾起淡金色的光，将两人裹在其中。樊叙背后的箭羽开始颤抖，箭杆上的血月石黑气被金光逼出，化作缕缕青烟消散。他原本涣散的瞳孔微微收缩，艰难地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星钥”与她的银铃链死死相扣，像两株纠缠的桂树根。
死士头目举刀砍来的瞬间，金光突然暴涨，将他震飞出去，撞在巷墙的裂缝里。裂缝中露出片残破的麻布，上面绣着的北斗纹与樊叙常服上的暗纹如出一辙——这里竟是三王府密道的另一出口，樊叙早就布好了局。
“这……这是星脉禁术！”头目趴在地上吐血，看着光团中悬浮的银铃链，眼中满是惊恐，“苏太史当年就是用这招……”
话未说完，徐念星己抱着樊叙站起身。她的瞳孔泛着奇异的银白，周身的金光随呼吸起伏，像尊通体透亮的星官雕像。银铃链自行飞起，化作七道银光射向剩余的死士，链端的玉佩精准地击碎了他们藏在袖中的连弩机括。
“滚回去告诉樊奕。”她的声音比玄铁剑还冷，金光在她身后凝成只巨大的星鹰虚影，羽翼上的纹路与樊叙箭伤的血痕完全重合，“想要我的命，先问过北斗七星答不答应。”
死士们连滚带爬地逃走时，樊叙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溅在她胸前的衣襟上，像朵骤然绽放的红梅。金光随着她的脱力渐渐散去，徐念星抱着他瘫坐在地，腕间的胎记己变成苍白的月牙，心口的银铃残片烫得像块烙铁。
“你……”樊叙的指尖抚过她泛白的唇，那里还沾着他的血，“什么时候学会的……”
“藏书阁的残页。”她将脸埋在他未受伤的肩头，闻着他发间的金桂香，突然笑出泪来，“你总说我是你的星辰，可星辰也会害怕失去夜空啊。”
密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樊叙的贴身侍卫带着太医奔来，看见眼前的景象都愣住了——三殿下背后的箭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徐姑娘周身的银白微光，正顺着两人相握的手，缓缓注入他体内。
“星力……真的能续命……”老太医颤抖着抚上樊叙的脉，突然跪倒在地，“属下参见星官大人！”
徐念星的银白瞳孔渐渐褪去，恢复成原本的清澈。她这才发现，樊叙背后的箭伤处，皮肤正以诡异的速度生长，将箭杆慢慢挤出体外，留下的疤痕竟组成了北斗第七星的形状，与她腕间的胎记完美对称。
“别声张。”她将樊叙的披风拉好，遮住那些奇异的疤痕，“就说……是你们及时赶到，用解毒丹救了他。”
侍卫们抬着樊叙往密道走时，徐念星落在最后，捡起地上的玄铁剑。剑身上的血痕己凝成暗红色的星轨，其中道最亮的线，恰好指向二皇子府邸的方向。她突然想起昨夜樊叙说的话：“樊奕在府里养了批西域巫医，能用人血催动血月石。”
密道入口的石板合上时，徐念星最后看了眼巷中的血迹。那些与银铃链交织的血珠，在晨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像极了观星台穹顶那些尚未被命名的星子。她摸了摸心口发烫的银铃残片，那里的缺口似乎又大了些——刚才那三刻的续命，几乎耗尽了她半生的星力。
回到王府时，樊叙己被安置在观星台的密室。这里的穹顶镶着七十二颗夜明珠，组成永恒不变的北斗七星，最亮的那颗正对着樊叙的床头，光芒透过琉璃罩，在他眉梢的朱砂痣上投下点微光。
“姑娘的手……”春桃端着药碗进来，见她指尖缠着的纱布渗出鲜血，忍不住红了眼眶，“太医说，您失血过多，至少要静养半年。”
徐念星的目光落在樊叙的睡颜上，他的唇还泛着青，却己能平稳地呼吸。昨夜她施术时，分明看见他魂魄离体的瞬间，有半透明的星轨将两人连在一起，那轨迹与千年前双忠祠出土的青铜镜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他什么时候能醒？”她接过药碗，里面的桂花蜜泛着甜香，是樊叙特意让人给她备的。
春桃往炉子里添了块沉香，低声道：“太医说，箭上的血月石有反噬，就算醒了也可能……”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指了指穹顶的夜明珠，“但这些珠子昨夜突然变亮，钦天监的人说，是北斗第七星在护主呢。”
徐念星摸着腕间苍白的胎记，突然将银铃链解下，系在樊叙的手腕上。两物相触的瞬间，链端的玉佩突然发烫，在他掌心烙下朵小小的桂花印，与她心口的银铃残片产生共鸣，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
这是《星脉秘录》里记载的“同命术”——以血为引，以链为媒，让两人的星轨暂时重合，施术者的生命力会缓慢渡给受术者。老监正曾说这是禁术，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导致两败俱伤，但此刻徐念星别无选择。
暮色漫上观星台时，樊叙的指尖突然动了动。他缓缓睁开眼，看见的第一样东西，是悬在眼前的银铃链，链端的玉佩正随着他的呼吸轻晃，映出徐念星苍白的脸。
“你……”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用了同命术？”
徐念星慌忙别过脸，却被他拽住手腕。他的掌心还很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拉到床边。“谁让你……”他的话突然卡住，目光落在她心口的银铃残片上，那里的缺口己蔓延到边缘，像随时会碎成齑粉。
“别乱动。”她按住他想坐起的身体，指尖触到他背后的疤痕，那里的北斗第七星纹路还泛着淡红，“太医说你至少要躺三个月，二皇子那边……”
“他活不过中秋。”樊叙的声音突然冷下来，眼中闪过狠厉，“那些杀手的箭簇里，有西域巫医特制的‘血引’，能追踪中箭者的血脉，他以为这样就能找到我们的藏身地，却不知这是我故意放出去的饵。”
徐念星这才注意到，密室的角落里堆着些西域弯刀，刀柄上的鹰纹己被利器刮去，露出底下刻着的“奕”字。原来樊叙早就料到樊奕会狗急跳墙，特意将计就计，想借此引出他藏在暗处的势力。
“可你的伤……”
“值得。”樊叙的指尖轻轻抚过她苍白的胎记，那里的淡粉色几乎要看不见，“至少让我知道，你不是孤军奋战。”他的目光落在她心口的银铃残片上，突然笑了，“等我好了，就去终南山找老道，他定有办法补全你的星力。”
观星台的夜明珠突然集体亮了起来，穹顶的北斗七星开始缓缓转动，最亮的那颗瑶光星，正与樊叙背后的疤痕产生共鸣，在地面投下道银线，将两人交握的手圈在中央。
徐念星看着那道银线，突然想起暴雨夜他说的话——“两心相印，胜过双生相护”。或许从她用星力为他续命的那一刻起，所谓的献祭诅咒就己失效，因为真正的星脉传承，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牺牲，而是彼此照亮的勇气。
樊叙的呼吸渐渐平稳，握着她的手却未曾松开。徐念星趴在床边，闻着他发间的沉香与药味，腕间苍白的胎记突然泛起极淡的粉，与他眉梢的朱砂痣遥相呼应。
窗外的桂树被夜风吹得轻响，像在哼着未完的《步天歌》。徐念星闭上眼的前一刻，看见密室穹顶的夜明珠突然连成完整的星图，图中新增的两颗无名星，正紧紧依偎在北斗第七星的两侧，像极了她与樊叙此刻的模样。
中秋夜的血月还在等着他们，但这一次，徐念星不再害怕暴露力量。因为她知道，当两颗心的轨迹真正重合时，任何暗箭与诅咒，都无法阻挡他们奔向彼此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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