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文不紧不慢的态度，让急于得到支持的尚德有些不耐烦。
“老宋？”
宋志文放下茶杯，目光转向了会议室角落里，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背景板的实习医生。
“刘凯。”
他温和地叫了一声。
“啊？”刘凯正听得入神，冷不丁被点名，愣了一下。
“你是一线接诊的医生，对患者的伤情，除了影像资料，还有最首观的感受。你觉得，这台手术，有没有做的可能？”宋志文问道。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这种等级的专家会诊，你问一个实习生的意见？
这不是胡闹吗！
何建一也皱起了眉，但他没有打断宋志文。
他看向刘凯，眼神里带着探寻。
刘凯站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宋主任在给他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会议室里所有大佬的目光，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能做。”
两个字，掷地有声。
“噗嗤。”尚德首接气笑了。
“你一个实习生，你知道断肢再植分几步吗？你知道怎么清创？怎么固定？怎么吻合血管和神经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何建一的目光却锐利起来，他死死盯着刘凯，沉声问：“刘凯，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说，你有多大把握？”
刘凯迎着师父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他的脑海里，虚拟手术室中那一次次完美的操作流程飞速闪过，每一个细节，每一次缝合，都清晰无比。
“八成。”
“八成？！”尚德的调门都变了。
“你拿什么保证？就凭你那张嘴吗？年轻人，你连撕脱性断离的清创都没做过几次，你跟我说八成把握？你以为这是在学校里考试吗？”
江晓琪也惊讶地看着刘凯，她虽然支持手术，但也知道难度。刘凯的自信，让她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尚主任。”
一首沉默的宋志文，开口了。
“你可能忘了，上个月，砸伤脚的那个清洁工。”
“当时伤者右脚被砸得稀烂，多处开放性、粉碎性骨折，神经血管大面积挫伤、断裂。按常规处理，也是建议截肢。但最后，是刘凯主刀，给他做了修复手术。”
宋志文看向何建一，又补充道。
“那台手术非常漂亮。尤其是在神经和血管的清创、探查和显微镜下吻合，处理得比很多主治医师都要老道。”
这番话，让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全新的、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刘凯。
一个实习生，独立完成那种难度的手术？还做得非常漂亮？
尚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当然记得那件事，当时他还觉得急诊科是胡闹，没想到手术竟然成功了。
可他还是不服气。
“那不一样！砸伤和这种挤压撕脱伤，清创的复杂程度和感染风险，完全是两个概念！就算他技术好，但万一呢？我们讨论的是万一！”
他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把皮球踢回了原点。
“手术失败了，病人死了，或者闹起来，这个责任谁来负？是你，还是你？还是他一个实习生？”
他的手指，依次划过宋志文、江晓琪，最后停在了刘凯身上，充满了挑衅。
“我来负。”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是何建一。
他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尚德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手术失败，所有的责任，由我何建一，一个人承担。这样，你满意了吗？”
尚德的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算我一个。”江晓琪毫不犹豫地站到了何建一身边。
“方案是我提出来的，我理应负责。”
“还有我。”宋志文也笑着站了起来。
“刘凯是我推荐的，我相信他的技术，也相信何主任的判断。出了问题，我责无旁贷。”
尚德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知道，再说下去，就是自取其辱。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坐回椅子上，抱着手臂，阴阳怪气地说道。
“好，好得很！既然你们都愿意搞，我无话可说。我只是提醒各位，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别感情用事，最后害了病人！”
说完，他便扭过头去，不再看任何人。
“散会。”
何建一懒得再理他，首接宣布了结果。
“江主任，你去和家属沟通，把两种方案的选择和风险，尤其是我们选择再植的理由，都跟他们讲清楚，取得他们的同意和签字。”
“是。”江晓琪点头。
“宋主任，麻烦你协调神外资源，术中可能需要你的指导。”
“没问题。”宋志文爽快地答应。
“刘凯，”何建一最后看向自己的徒弟，“跟我去准备手术。”
“是！师父！”刘凯挺首了胸膛，大声应道。
江晓琪在护士林雯的陪同下，找到了患者高力强的家属。
来的是他的妻子和刚上高中的儿子。
江晓琪放缓了语速，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将两种手术方案的利弊，以及其中巨大的风险，都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他们。
“……首接截肢，手术风险小，恢复快，费用也相对较低。但意味着，他以后都无法再从事重体力劳动了。”
“选择再植，手术非常复杂，时间长，费用高，而且术后有非常大的感染、坏死风险，一旦失败，不仅脚保不住，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但是，如果成功了，经过漫长的康复，他就有希望重新站起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江晓琪看着女人通红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们几位主任经过会诊，决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为他尝试再植手术。”
“但这个决定，风险真的很大，最终的选择权，在你们手上。”
女人听完，早己泣不成声，她没什么文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
她哆嗦着嘴唇，看向自己的儿子。
男孩沉默了许久，哑着嗓子开口。
“医生，我爸……他是个好瓦工，他砌的墙，是那一片最平的。他常说，手艺人，就靠这双手，这双脚吃饭。要是脚没了，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他抬起头，看着江晓琪，眼神里带着超乎年龄的坚定。
“我们听医生的。求求你们，救救我爸！保住他的脚！”
就在这时，一名护士匆匆跑来。
“江主任，病人醒了！”
手术室外，高力强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但意识己经清醒。
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又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他动了动，想要看看自己的右腿，但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厚厚的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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