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急诊科，何建一正站在抢救室门口，盯着监护仪上的数据，神情严肃。
“何主任，王雪梅的情况怎么样了？”刘凯快步走过去。
何建一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沉声说道：
“暂时稳住了。血压拉回来了，心率也控制住了。但这只是暂时的。”
他侧过身，把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血管造影报告递给刘凯。
“你自己看。回旋支和前降支，堵塞程度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九。”
刘凯看着报告上那两根几乎被完全堵死的冠状动脉，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严重，必须马上手术！”
“没错。”何建一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我己经跟心外科那边沟通过了，二十西小时之内，必须做心脏搭桥手术。”
“现在马上安排术前检查，把所有禁忌症都排除了。如果一切顺利，明天一早，就让她上第一台手术。”
就在这时，抢救室里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护士快步跑了出来。
“何主任！刘医生！病人醒了！”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冲了进去。
病床上，王雪梅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执拗。
向秀秀正抓着她的手，哭着劝说：“妈！您终于醒了！您感觉怎么样？医生说要给您做手术，您快点签字吧！”
“不……”王雪梅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却异常清晰。
“我不做手术……我……不签……”
“妈！”向秀秀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您说什么胡话呢！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犯糊涂啊！”
王雪梅费力地摇着头，目光越过女儿，看向自己的丈夫还躺着的那个方向。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不花那个冤枉钱……”
“你爸……你爸看病还要花好多钱……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一句话，让整个抢救室都安静了下来。
何建一的眉头皱成了个川字。他最头疼的就是这种情况，病人自己放弃，医生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他走到床边，看着向秀秀，语气严肃但还算平静。
“你跟你母亲好好沟通一下。告诉她，这不是买菜，可以讨价还价。这是救命，没有第二次机会。”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抢救室，刘凯也跟了出来。
医生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庄菲的眼圈红红的，正拿着纸巾擦眼泪，嘴里不停地念叨。
“太可怜了……这一家子怎么这么倒霉啊……爸爸尿毒症，妈妈又是心梗，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一旁的陈飞听得心烦，没好气地怼了一句：“哭有什么用？眼泪能当手术刀使吗？”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要我说，就别管那么多了！家属同意就行了，咱们首接强制手术！救人要紧，哪还顾得上那些条条框框！”
“你疯了？！”江晓琪立刻反驳，她的声音又冷又急，“陈飞你是不是想上新闻头条想疯了？强制手术？”
“等病人回头清醒了，反手一个投诉告你，说你过度医疗，说你没有尊重患者的知情同意权，到时候有你哭的！医疗纠纷就是你这种不过脑子的想法搞出来的！”
“我……”陈飞被噎得满脸通红，“我这不是为了救人吗！人命关天，难道还要看着她死在病床上？”
“救人也要讲程序正义！”江晓琪寸步不让，“规定就是规定，这是保护患者，也是保护我们自己！”
办公室里的其他医生也都沉默着，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急诊科医生海洋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和几张打印出来的纸，额头上全是汗。
“何主任！刘哥！你们快看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王雪梅的胸部CT结果出来了！还有……还有这个！”
海洋把手里的几张纸拍在桌上。
“这是从她老家县医院的系统里紧急调出来的病历档案！”
何建一一把拿过平板，江晓琪和刘凯也立刻凑了过去。
CT影像上，肺部的血管呈现出大面积的填充缺损，触目惊心。
“这是……”江晓琪的瞳孔猛地一缩，“肺动脉栓塞？看这个影像，栓子不是新形成的，范围太大了。”
何建一的手指在平板上迅速划过，然后抓起了那几张泛黄的病历复印件。
他的目光锁定在诊断那一栏，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三个月前，确诊肺动脉栓塞。”
“当地医院给的医嘱是，立即住院，进行规范抗凝治疗。”
他抬起头，看向办公室里神情各异的众人，一字一顿地说。
“但是，患者记录显示，她当天就签字拒绝了所有治疗，自己出院了。”
海洋补充道：“根据CT结果估算，患者目前累计堵塞的肺血管床，己经超过了百分之六十！”
“嘶——”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江晓琪的声音都在发颤，她指着屏幕，又指了指心电图的方向，思路飞快地运转。
“等一下……何主任，她的心梗，是右心室心肌梗死。现在又查出来她有这么严重的大面积慢性肺栓塞……”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这下彻底完了。”
何建一的脸色铁青，接过了她的话。
“右心室心梗，需要立刻溶栓，用抗凝药把堵住的血管化开。但是，她同时又有大面积肺栓塞的病史，这本身就是抗凝治疗的绝对禁忌症！”
“一旦我们用了抗凝药，极有可能诱发肺动脉破裂，导致无法控制的大出血！到时候人会死得更快！”
“可如果不用药，不抗凝，她的右心室心肌会继续坏死，肺部的栓塞也会越来越重，最后还是会因为心肺功能衰竭而死！”
陈飞刚才还叫嚣着要强制手术，此刻也傻了眼。
“这不就是个死局吗？往前一步是悬崖，退后一步是深渊，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啊！”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治疗方案，在这里都成了一个悖论。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医生，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深刻的无力。
最终，刘凯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的目光穿过办公室的玻璃，落在走廊里那个抱着头、缩在椅子上，身体不住颤抖的女孩身上。
刘凯收回目光，看着办公室里一张张沉重的脸，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我去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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