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在表盘上爬过一格又一格，顾子衿"啪"地合上作业本时，张恨正蹲在角落收拾清洁工具，膝盖上还摊着本皱巴巴的练习册。突然"吱呀"一声，办公室大门被推开，顾天铭夹着公文包走进来，先是愣了愣，随即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又转向一旁的张恨，眉头挑了挑："嚯，还真把这小子带来了？"
顾棂抬眼瞥了父亲一眼，指尖敲了敲桌面：“答应人家的事，总不能食言吧？顾家这点信用还是有的。”她语气轻描淡写，目光却落在张恨攥紧练习册的手上——少年猛地挺首的背脊，让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在他肩上折出锋利的棱角。
顾天铭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哈哈笑了两声：“那是自然！”他顿了顿，忽然收起笑容凑近些：“对了棂棂，有件事得跟你说。明天晚上有场我们顾家准备的拍卖会，给全城最大的精神病医院捐款的，咱们得去露个面。”他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这种场合该应酬还得应酬，你也带着子衿去见见世面。”
顾棂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桌面，垂眸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阴影。她当然懂父亲的心思——顾子衿作为顾氏继承人，这类慈善晚宴迟早要成为他生活的常态。让他提前接触这些场合，就像提前给齿轮上油，总得在正式掌舵前磨去些生涩。
顾棂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头发。顾天明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放下水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苦着脸嘛，好歹拍卖会有热闹看，总比闷在办公室啃那些枯燥的财务报表强吧？”他指了指桌上堆叠的文件，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等着子衿当上了顾氏总裁，他会天天盼着拍卖会。”
顾天铭忽然想起什么，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几张百元大钞，随手递给正在收拾东西的张恨：“这是你今晚的工钱。”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天我们要去爱心精神病医院参加捐款活动，你明天就不用来打扫了，明天的工钱会和后天的一起给你。”
少年接过钱的手指微微一颤，指尖还沾着清洁剂的水汽。他低头数了数钞票，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没吭声，只是把钱仔细折好塞进校服口袋里。
顾棂指尖猛地攥紧沙发扶手，连声音都跟着发颤：“你刚说……哪个精神病医院？”顾天铭被她突然变调的语气弄得一愣，挑眉重复道：“爱心精神病医院啊，不就是咱这儿最大的那家吗？怎么了？”
顾棂浑身发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上一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表面上，爱心精神病医院窗明几净，院长带着护士们笑容满面地照顾病人，对外展示着温暖有爱的形象，骗取无数善款与同情。
然而在那光鲜表象之下，却是暗无天日的罪恶深渊——病人被当成待价而沽的“货物”，在麻醉中被摘取器官，交易记录藏在账本最深处；年轻女患者被强制囚禁，沦为代孕工具，在绝望中被迫孕育他人的孩子。
当这些鲜活的生命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他们的遗体就会被连夜拖走，埋进医院后山的荒地，从此人间蒸发，而那些沾满鲜血的利益，却源源不断地流入幕后黑手的口袋。
上一世，院长曾从福利院私下买走熊猫血孤儿，打算等孩子成年抽取高价血液牟利。后来院长罪行暴露，孩子虽被送回，但那段地狱般的经历彻底扭曲了他。多年后，这个孩子竟成了新的犯罪头目，以更狡诈的手段复制着院长当年的恶行，每次都将罪证清理得干干净净。
顾棂倒抽一口冷气，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五年前被院长掳走的熊猫血孤儿，若按年纪算，不正与九岁的张恨相仿？此刻那个孩子或许正被关在爱心医院某个阴暗角落，像待宰的羔羊般等待着被榨取最后价值。她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浮现出上一世新闻里蜷缩在警车后座的苍白身影——这一世，绝不能让悲剧重演！顾棂猛地站起身，她死死攥住桌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明天去精神病医院！”
顾天铭手里的钢笔“啪嗒”掉在文件上，墨水溅出星星点点。他盯着突然站起身的女儿，眉头拧成疙瘩：“棂棂，好端端的去精神病医院干嘛？是去参加拍卖会就行。你不用非得——”话没说完就被顾棂打断，她眼底翻涌着他读不懂的惊惶，指尖几乎要戳到台历上“爱心慈善晚会”的字样：“爸，那家医院有问题！我必须去！”
顾天铭困惑地眨了眨眼，指尖无意识地着钢笔帽：“能有什么问题？”他扯了扯领带，语气带着惯常的笃定，“爱心医院开了几十年，年年拿慈善奖，报纸上都登过院长扶着病人晒太阳的照片。你这孩子就是想太多——”他话没说完，就看见顾棂的发丝因动作凌乱地扫过脸颊，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此刻竟蒙着一层水光：“几十年的老招牌才好藏污纳垢！爸，信我这一次！”
“行行行，真是拗不过你！”顾天铭无奈地挥了挥手，钢笔在文件上划出几道歪扭的墨迹，“去就去吧，但不准给我惹事！”
顾棂指尖着报纸上“爱心精神病医院慈善晚宴”的烫金标题，油墨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如此挂心——或许是成为顾子衿母亲后，看不得任何孩子受苦；或许是重活一世的执念，让她无法容忍恶人继续披着慈善外衣招摇过市。
但指尖突然用力攥紧报纸边角，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她清楚记得，上一世顾家产业突然崩盘的关键证据链里，就藏着这家医院院长与白眼狼勾结的暗线。那些被贩卖的器官、被榨干的生命，原来从一开始就与顾家的命运绞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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