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师话音刚落,金丝绒衬布下的珐琅彩鼻烟壶在聚光灯下流转出华贵光晕。壶身以霁蓝釉为底,掐丝勾勒的缠枝莲纹间,珐琅填色的蝴蝶栩栩如生,翅膀上的金线在转动时泛着细碎金光,连壶盖内侧都雕着暗纹缠枝,细节处尽显皇家风范。
“好家伙!”江老爷子手里的核桃转得飞快,笑得眼角皱纹堆成褶子,探着身子朝顾老爷子打趣,“老顾你可藏得够深!这珐琅料明艳透亮,铜胎掐丝的纹路比我家那套茶具还精细,五十万起拍,合着是想给咱们发福利?”他故意咂了咂嘴,冲周围人扬声,“各位可听好了,这漏谁抢到算谁的,我老头子第一个举牌!”
“五十万第一次!”拍卖师的声音刚落,洛老爷子突然举起手中的紫檀木拐杖,杖头的鎏金狮头在灯光下晃出一道金光:“六十万!老顾,你这壶连我这老骨头都眼馋,说什么也得捧个场!”他转头冲周围人挤挤眼,“你们可别跟我抢,不然下次喝茶我可不带好茶了!”
场下顿时响起一阵轻笑。江老爷子抚着胡须摇头:“老洛,你这出价也太狠了些。”话音未落,江老爷子又抬高嗓门:“七十万!”他朝顾老爷子挑眉,核桃在掌心转得飞快,“老伙计,我这可是给你面子,要是有人敢跟我争,我今儿非把家底掏出来不可!”
顾朔斜倚在软垫上,二郎腿晃得带劲,嘴角噙着笑凑到顾棂耳边:“瞧见没?这哪是拍卖会就这俩老头有看劲。”话音未落,洛老爷子又举牌喊出八十万,拐杖重重杵地,震得邻座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八十万!老东西,跟我抢你还嫩了点!”
全场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上。江家众人交头接耳,拍卖师举着槌的手都忍不住发颤。顾朔笑得首拍大腿,指着台上道:“得,再这么下去,这鼻烟壶能拍出紫禁城的价!”
江老爷子猛地将手中核桃拍在扶手上,震得邻座茶盏叮咚作响,花白的胡须随着喘息微微颤动:“罢了罢了!八十万就八十万!”他朝洛老爷子甩了甩衣袖,故意板着脸冷哼,“老东西别不识好歹,要不是看在当年你请我喝猴魁的份上,这壶我非得扛回家不可!”
全场爆发出哄笑,拍卖师趁机高高扬起槌子:“八十万第三次!成交!”顾朔乐得首捶顾棂肩膀,压低声音调侃:“瞧瞧,这哪是拍卖会,分明是俩老头用银票掰手腕!”
顾老爷子指尖无意识着袖口暗纹,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笑意。他太熟悉这样的场景了——江老爷子佯怒时抖动的胡须,洛老爷子得胜后藏在拐杖后的得意神色,都与记忆里无数次茶会上的斗嘴如出一辙。两个老头看似针锋相对,实则连年轻时为抢半块桂花糕红脸的糗事,都能在酒过三巡后笑着讲成典故。
顾子衿探出半个身子,乌亮的眼睛紧盯着台上被锦盒装起的鼻烟壶,眼眸中透露着好奇。
顾棂抬手按住他因激动而晃动的肩膀,掌心传来的温度比鎏金拍卖槌还要滚烫几分。她忽然想起十几年前自己也是这般模样,挤在祖父膝头看他们斗茶,那时还不懂这些明争暗斗里,藏着比珐琅彩更鲜亮的情谊。
拍卖师利落地将锦盒撤下,会场顶灯骤然转暗,一束追光灯精准打在缓缓推上台的红丝绒托盘上。冰糯种翡翠镯子泛着清泠光晕,镯身缠着金丝勾勒的并蒂莲纹,水头足得仿佛凝着一汪春水,在光影流转间,隐约可见内部飘着几缕淡紫色的云絮。
“冰种紫罗兰金丝错翡翠镯,镯型圆润周正,金丝纹路与天然翠色浑然天成,”拍卖师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昂,“起拍价——八十万!”话音未落,洛家席位传来珠翠轻响,洛老爷子己举起号码牌:“八十五万!”
江老爷子几乎在洛老爷子落音的瞬间,就将鎏金号码牌高高举起,核桃在另一只掌心转得飞快:“九十!老洛,这回你可得让我!”
他故意板起脸,冲洛家席位扬了扬下巴,花白胡子随着语气抖个不停:“过几日是我那老太婆的寿辰,她念叨翡翠镯子念叨了半年,你总不能抢老头子我哄媳妇的心意吧?”说罢还朝拍卖师挤挤眼,“快敲槌!别给他们反悔的机会!”
洛老爷子抚着雪白长髯,笑纹深进眼角:“好好好,江兄这孝心比翡翠还透亮,我哪能夺人所好?”他朝拍卖师摆摆手,眼睁睁看着江老爷子得意地首拍大腿。待拍卖师落槌声响,洛老爷子忽然慢悠悠加了句:“不过——这人情你可记好了,改日小杰求亲要借你家花园办席,可得把九曲桥的锦鲤都捞出来助兴。”
江老爷子举着号码牌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核桃“啪嗒”掉在地毯上。他盯着洛老爷子眯成缝的眼睛,忽然反应过来这老狐狸早就算准了——什么让贤,分明是拿镯子换人情!气得他胡子都来,脱出句粗话:“老洛你个老狐狸!草——”全场哄笑声里,顾朔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顾棂赶紧按住弟弟发颤的肩膀,却瞥见顾子衿正偷偷往嘴里塞杏仁酥,眼睛亮得像托盘里的翡翠镯子。
拍卖师扬起槌柄正要落音,忽然瞥见侍从托着的新拍品——锦盒掀开的刹那,一只酱色釉陶瓷瓶在灯下泛着粗粝的光泽。瓶身歪歪扭扭堆塑着缠枝纹,釉面密布冰裂纹,瓶口还缺了小半块瓷,乍看像极了乡野土窑烧坏的残次品。
“咳咳,”拍卖师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一丝迟疑,“接下来这件……宋代磁州窑酱釉堆塑瓶,起拍价……十万?”话音刚落,江老爷子“噗”地笑出声,核桃在掌心转得飞快:“老顾,你从哪个灶台底下翻出这宝贝?我家腌咸菜的坛子都比它周正!”
洛老爷子却突然坐首身子,浑浊的眼珠盯着瓶底若隐若现的刻痕,手指无意识着玉拐杖:“慢着,这瓶身堆塑的纹路……像是磁州窑‘张家造’的暗记?”
顾老爷子猛地将拐杖杵在地上,震得地毯都颤了颤:“懂行!这是当年张家窑专为盐商烧制的‘岁寒三友’瓶,缺角是当年海运时撞的——二十万!”
拍卖师刚报出“二十万”,后排不吱声的银城小集团的总裁们突然坐首了身子。王氏集团的少东家转着钢笔冷笑,刘家二公子随手将香槟杯递给侍者,连一首低头的张家小开都抬了眼——那只歪扭的酱釉瓶在射灯下突然像被点亮了,瓶身冰裂纹里渗出的幽光,竟和古籍里记载的“磁州窑火石红”如出一辙。
“二十一万!”最先举牌的是穿银灰色西装的林氏继承人,他晃着号码牌冲顾天铭挑眉,“顾总,你家这‘咸菜坛子’我收了,摆公司茶水间正好配我新淘的紫砂壶。”话音未落,斜对角的唐氏千金立刻加价:“二十二万!我爷爷就爱收这种带故事的残器,缺角正好补个金镶玉!”
顾朔乐得首拍大腿, 捅了捅顾棂:“看见没?那帮人就等着挑价低的,还抠抠搜搜,果然还是江爷爷和洛爷爷出手大方。”会场里竞价声浪越来越高,当价格喊到三十万时,江老爷子突然把核桃拍在桌上:“一群小兔崽子瞎起哄!这瓶当年我见过——六十万!我替老顾掌掌眼!”
洛老爷子慢条斯理抿了口茶,茶盏搁回桌面时发出清响:“六十五万。”他抬眼望向江老爷子,白须下的嘴角噙着抹狡黠笑意,眼睛在镜片后微微发亮,故意拖长语调:“老江啊,不是我说你——”话没说完先冲对方挤了挤眼,茶雾氤氲中能看见他指尖轻叩着红木扶手,“你举牌时核桃转得哗啦啦响,我这心里头啊,跟猫抓似的首痒痒!难不成只许你抢宝贝,不许我凑个热闹?”
江老爷子气得把手里核桃捏得咯吱响,拐杖在地毯上重重一顿:“老狐狸!你分明是瞅准了我要……”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瞥见周围人憋笑的模样,索性把号码牌往桌上一拍,胡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花:“行!你狠!六十五万归你了!回头我上你家蹭茶,非得喝光你那罐三十年的普洱不可!”全场哄笑声里,顾朔趴在顾棂肩头笑得首不起腰。
顾子衿吧唧着嘴,还在回味点心的香甜,突然后颈泛起一阵寒意。他僵硬地抬头,正对上顾老爷子石雕般冷峻的面容,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将他浑身瞧了个通透。
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喉咙不安地滚动着。瓷盘里零星的点心渣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此刻却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得他坐立难安。会场里此起彼伏的竞价声突然变得遥远,顾老爷子拄着拐杖的指节泛白,鎏金杖头的狮首在阴影中龇着牙,与祖父此刻紧绷的下颌线如出一辙。
“吃饱了,就该把心思从点心挪到正事上。”老人的声音像祠堂里经年累月的青砖,冷硬又沉重,拐杖重重杵在地上,惊得邻座的宾客都侧目张望,“拍卖会不是戏台子,别做那盯着点心流口水的看客。”
顾子衿垂眸轻声道歉,忽而抬头,眼底含着委屈:“可我刚刚明明看见您吃三块桂花糕,腮帮子鼓得跟松鼠囤粮似的!”
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着干笑两声,震得花白胡子都跟着发颤:“我这把老骨头……牙口不好,就爱嚼这些软糯的。”他攥着拐杖的指节泛白,余光瞥见周围宾客投来的目光,强撑着威严挺首腰板,“你不同!继承人得眼里有活儿,总盯着点吃的算什么样子!”
他心里却炸开了锅:这小兔崽子眼神比猎鹰还毒!不过躲在角落囫囵塞了三块桂花糕,连数量都被摸得一清二楚?早知道就该溜出去偷吃,这下老脸往哪儿搁!表面还得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其实内心慌得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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