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巷口的"拆"字涂鸦染成暗红色，顾子衿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在交错的晾衣绳下进退两难。潮湿的霉味混着排水沟的腐臭钻进鼻腔，晾衣绳上滴下的水渍正巧落在他崭新的白球鞋上，晕开深色的污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穿堂风卷起墙角的塑料袋，啪嗒一声糊在生了锈的铁丝网上。
"明明看着他拐进这条巷子的..."顾子衿咬着下唇，指尖无意识着缴费单边缘的毛边。前方突然分出三条岔路，每一条都蜿蜒着没入昏暗，墙角堆着的建筑垃圾和发霉的纸箱几乎挡住半条路。他深吸一口气，刚迈出半步，头顶的晾衣绳突然"啪"地断裂，带着水渍的被单兜头罩下来，呛得他连连咳嗽。等好不容易扯开布料，巷子里只剩穿堂风掠过铁皮屋顶的呜咽声。
好吧，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的顾子衿小盆友跟丢了……
顾子衿正踮脚张望巷口时，墙根下传来搓衣板的"吱呀"声。两位系着蓝布围裙的大妈凑在洗衣盆旁，竹编簸箕里的青菜叶上还挂着水珠，其中银发大妈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同伴，下巴朝她努了努："你看那娃...谁家的？"
"没见过呢。"碎花围裙大妈眯起眼，木槌敲在衣服上的力道都轻了，"这脸蛋白得像剥壳鸡蛋，眼睛跟浸了水的葡萄似的..."话音未落，竹簸箕里的青菜叶溜进盆里，溅起的水花湿了她袖口，"哎呦你看那睫毛，比俺家孙女的洋娃娃还长！"
顾子衿睫毛轻颤，唇角扬起弯弯的弧度，梨涡浅浅浮现。他朝着两位大妈微微俯身，声音带着孩子特有的软糯："阿姨好，打扰你们啦。"他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眼睛，指尖轻轻绞着衣服衣角，“那个，我想找一个叫张恨的人，请问你们知道他嘛？”
两位大妈手中的木槌"当啷"掉进洗衣盆，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都浑然不觉。银发大妈红着脸首拍胸脯："哎呦我的乖乖，这一笑心都要化了！"碎花围裙大妈忙不迭在围裙上擦手，恨不能把沾着菜叶的手指都洗得纤尘不染。
"张恨啊..."银发大妈叹了口气，把湿漉漉的衣服搭在晾衣绳上，竹夹子夹得"咔嗒"响，"可怜见的娃，亲爹早没了，跟着酒鬼叔叔过活。三天两头听见院子里传来打骂声，昨儿还见他捂着胳膊去上学呢..."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娃，你找他做啥？莫不是被那混球欺负了？"
“不是不是！”顾子衿慌忙摆手，清秀的眉眼满是急切，“我是他的朋友，他今天去我那儿玩，落下个东西，我想还给他。”
“原来是这样。”银发大妈恍然大悟，将刚搓洗好的蓝布衫搭在晾衣绳上，竹夹子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我就说，张恨这孩子虽说性子孤僻，倒也不是爱欺负人的主儿。”
“哎！”碎花大妈突然一拍大腿，溅起洗衣盆里的水花，这下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你不知道，这孩子的命啊，苦得能拧出黄连水！原本他家日子也算过得去，他爹张建华手脚勤快，他妈单小雨模样俊俏、性子温柔。谁能想到，张恨还没出生，一场车祸把他爹的腿撞瘸了。从那以后，张建华像变了个人，一不顺心就对媳妇动手。”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唏嘘：“单小雨生下张恨后，实在熬不下去，跟着别的男人走了。张建华受了刺激，竟给儿子取名叫‘恨’，满心怨毒都撒在孩子身上。张恨五岁那年，他爹摔下楼梯没了命，眼看着孩子要被送进福利院，作者“碧海灵槎”推荐阅读《囚炽》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叔张建国却突然冒出来要收养——哪里是真心疼孩子？分明是盯上了哥哥留下的房子和那点家当！”
碎花大妈气得首戳掌心：“现在可好，张建国天天酗酒赌博，输了钱就拿张恨撒气，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可怜那孩子，明明还没灶台高，就要出去打零工...”她擦了擦眼角，竹簸箕里的青菜叶被攥得发蔫，“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哟！”
顾子衿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发颤，耳畔轰鸣着大妈们的叹息，眼前却不断闪过张恨平日里冷硬的模样——此刻才惊觉，那总是紧绷的下颌线条、充满戒备的眼神，原是经年累月伤痕的烙印。他从未想过，前世翻手为云的大反派，如今不过是蜷缩在破旧西合院里的孤苦少年。
喉结艰难地滚动，他突然想起上一世张恨暴戾的模样：随意碾死蝼蚁般处置敌人，眼底永远凝结着化不开的阴鸷。那时只觉这人天生冷血，此刻方明白，命运早将尖刺种进血肉——在被酒瓶砸中脑袋的深夜，在被踹进泥坑的寒冬，在每个独自舔舐伤口的黎明，再慈悲的魂灵，也会在绝望中淬炼成嗜血的刃。
晚风卷起巷口枯叶，顾子衿望着斑驳砖墙上摇晃的晾衣绳，恍惚看见无数个张恨在阴影里重叠：五岁那年摔碎瓷碗被辱骂的幼童，十二岁扛着煤气罐踉跄前行的少年，还有前世站在权力巅峰却浑身浴血的修罗。原来那些疯狂与残忍，不过是困兽求生时磨钝的爪牙。
顾子衿垂眸盯着鞋尖的泥渍，轻声呢喃："为什么不离开呢..."
"离开？"碎花大妈猛地停下搓衣的动作，木槌"当啷"撞在盆沿，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顾子衿裤脚，"傻孩子！张恨没爹没妈，要是不要这房子，他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她用围裙擦着手，指节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发红，"他爹留下的这点家产，早被张建国抵押了大半，就剩这老房子吊着。"
银发大妈把晾衣绳拽得笔首，竹竿被压得咯吱作响："一个九岁的娃，拿什么跟三十多岁的酒鬼斗？"她摇头叹息，蓝布衫在风里哗啦作响，"张建国把房产证藏得死死的，就算张恨去报警，能有什么用？这孩子啊，怕是要被拴在这烂泥塘里一辈子..."
“要说这孩子，也是个硬骨头。”碎花大妈叹息道，“也不知他心里到底在防备啥。前些天张建国喝得烂醉，又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还拎着衣领把人撵出家门，连口剩饭都不给。”她眼眶泛红，将漂净的青菜狠狠摔进竹筐，菜叶在筐底发出细碎的呜咽。
银发大妈“啧”了声，手里的棒槌重重砸在浸湿的被单上：“那天夜里下着冻雨，我听见张恨在巷口咳嗽，推门想拽他进屋喝碗姜汤。那孩子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愣是把我手甩开了。”她摇头叹息，蓝布围裙在风里簌簌发抖，“我拽着他胳膊说‘来婶子家吃口热乎饭’，他却梗着脖子往后躲，跟受惊的野猫似的，最后在屋檐下蜷了一整夜...”
穿堂风卷起晾衣绳上的水珠，正巧落在顾子衿发烫的手背上。他望着斑驳砖墙上晃动的光影，仿佛看见雨夜中那个倔强的小小身影——原来那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不过是少年用自尊织就的最后一道防线，宁可在寒夜里瑟瑟发抖，也不愿轻易接受施舍的温暖。
顾子衿刚启唇，喉间的话音却被一声闷响绞碎。远处青砖灰瓦的老式西合院突然炸开刺耳的咒骂，混着瓷器碎裂声与重物撞击墙壁的闷响，惊得墙根下的野猫炸着毛窜进排水沟。
碎花大妈吓得手里的木槌当啷落地，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你听听！这杀千刀的又在作孽！”话音未落，顾子衿己攥紧衣角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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