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窗纸泛着层青白，顾子衿先醒了。身侧的张恨还睡得沉，呼吸匀匀地扫过他的颈侧，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爽气。
他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刚想翻身，胳膊肘就撞到了个温热的东西——是张恨的后背。
顾子衿僵着身子不敢动，怕把人弄醒。鼻尖能闻到张恨身上那股柑橘味的沐浴露香，混着点淡淡的汗味，是少年人独有的、不算难闻的气息。他盯着天花板数了几秒，忽然听见身侧人嘟囔了句梦话，含糊不清的，接着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顾子衿踩在冰凉的瓷砖上，每一步都放得极轻，生怕鞋底摩擦地面的声响惊扰了身后的人。
床上的张恨睡得正沉，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阴影，呼吸绵长又安稳——这副模样，和他平日里缩着肩膀、眼神警惕的样子判若两人。
顾子衿望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张建国的拳头落下时从不会留情，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大概早就把他的安稳觉都偷走了吧。既然此刻他能睡得这样沉，就该让他多赖会儿床。
指尖刚碰到门把，还没来得及用力，门就被从外面拉开了。顾子衿猛地抬头，撞进顾白珩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晚上，张恨那句带着刺的话砸出来时，顾白珩的脸色瞬间冷得像结了冰，转身就走，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此刻晨光从走廊尽头的窗子里漫进来，给顾白珩的侧脸镀上一层淡金，可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却比昨夜更甚。
顾子衿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问，就见顾白珩眼中的错愕飞快掠过，快得像错觉。下一秒，那点情绪就被冰封住了，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没什么，看看你们起了没有。”
他顿了顿，视线越过顾子衿的头顶，往房间里扫了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顾老爷子等着呢，承欢宴的事，该准备了。”
顾子衿睫毛颤了颤，下意识回头瞥了眼床上。张恨还没醒，嘴角微微翘着，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情，那点放松的样子，在他脸上实在少见。
“叫醒他吗？”顾子衿低声问，语气里带着点犹豫，指尖不自觉地抠了抠门框。
“叫醒他吧。”顾白珩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冰蓝色的眼眸里浮着层冷光，顿了顿又补了句，“他也该滚回自己该待的地方了。”
顾子衿眉头拧成个疙瘩，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藏不住的火气：“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带刺吗？”
他往床边挪了半步，像是在刻意隔开顾白珩的视线，语气里添了点困惑：“我实在不懂，你们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每次见了面都跟要掐起来似的。”
他攥紧了拳头，转身时故意用后背挡住顾白珩的视线，走到床边轻轻推了推张恨的胳膊：“醒醒，该起来了。”
张恨的睫毛颤了颤，意识刚从混沌里浮上来，视线还没聚焦，就先撞上了一道冷冽的目光。他猛地眨了眨眼，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囚炽 看清站在门口的顾白珩，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不是戒备，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就竖起了尖刺。
他没说话，只是掀起眼皮，眼神首首射过去。那目光里裹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和敌意，像藏在暗处的小兽，亮出了没磨锋利的爪子，带着点“你怎么还在这”的质问，又有点“看什么看”的挑衅。
顾白珩显然接收到了这信号。他冰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那点晨光落在瞳仁里，没漾出半分暖意，反倒像结了层薄冰。他的视线从张恨乱糟糟的发顶扫到皱巴巴的衣角，最后定格在他攥紧被单的手上，那眼神里的轻蔑几乎毫不掩饰，像是在看什么登不上台面的东西，无声地回敬了句“这里轮得到你瞪？”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没出声，却像有细密的电流噼啪作响。张恨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想骂句什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毕竟是在顾子衿家，再冲动也得压着点。可那眼神里的不忿更浓了，像团小火苗在眼底烧。
顾白珩也没移开视线，冰蓝色的眸子像淬了寒的玻璃，冷得能把人冻住。他就那么站着，姿态挺拔，却透着股拒人千里的傲慢，仿佛在用眼神宣告“这地方不是你该待的”。
空气都像是被这无声的对峙凝住了。顾子衿夹在中间，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那股剑拔弩张的气场，一边是不服输的顶撞，一边是居高临下的轻视，明明没说一个字，却比吵起来还要让人窒息。
顾子衿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额角的青筋都快绷出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烦躁，提高了点音量：“走了！承欢宴的事忘了？”
最后几个字特意对着顾白珩说的，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强硬。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踩在楼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像是在发泄心里的憋闷。
顾白珩和张恨没再对视，却也没说话，一前一后跟着往下走。旋转楼梯蜿蜒着通向一楼，水晶吊灯的光透过栏杆缝隙漏下来，在三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影子。谁都没开口，只有鞋底摩擦台阶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那死寂像块湿冷的布，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连空气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
还没走到最后几级台阶，顾老爷子那洪亮的嗓门就隔着门板撞了过来，带着股风风火火的劲儿：“顾天铭！让你送的那三大家的邀请函，赶紧给我送过去！别耽误了时辰！”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概是顾天铭应了声“马上就去”。
“顾朔！”老爷子的声音又拔高了些，“富丽堂皇那边再去盯一趟！菜品、场地布置，一点都不能马虎！”
“哎，知道了爷爷！”楼下传来顾朔的应声。
“还有你，老婆子！”老爷子的语气稍微缓了点，却依旧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礼服都挑好了？等会儿子衿他们下来，还得试穿呢！”
楼梯上的三人脚步顿了顿，那片嘈杂的声浪撞碎了刚才的死寂，却没让人觉得轻松——反而像根无形的线，把他们三个更紧地拽进了这场即将到来的承欢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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