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雪原学会心跳，黎明就不再需要太阳。”
新营房的柴油炉烧到天亮，火苗从淡蓝褪成无色，像一条被冻住的河。顾峥守着炉台，掌心那粒盐晶己完全融化，只留下一圈极细的盐痕，形状像北斗。窗外，极夜第 23 天的天空仍黑得彻底，却在黑里透出一线铁锈红——那不是光，是雪原在缓慢呼吸。
广播喇叭忽然“滋啦”一声，传来一句中文，女声，带着微微的卷舌：“雪刃连，晨星归位，日出倒计时 00:09:59。”
声音像从锅底滚出来，又像从雪原深处爬上来。
李拜天把笔记本贴在营房外墙，屏幕自动跳出新的频段：【72.000 MHz · 连续波】“这是心跳频。”他把耳机递给顾峥，“全频道静默，只剩这一声。”
耳机里，心跳沉稳有力：咚——咚——咚——节奏 72 bpm，与顾峥的脉搏完全重叠。每跳一次，营房的灯就暗一分；再跳一次，雪原的黑暗就亮一分。
营房外十米，雪面凸起一座冰丘，丘顶插着半截炒勺，勺柄红布在零下五十五度里柔软地垂下来，像一条冻住的火舌。冰丘内部是空的——
外壳是翻卷的锅沿；
心脏是那粒盐晶；
血管是柴油管路；
神经是铜丝与红布。
盐晶每跳动一次，就把一缕无色火焰喷进柴油管，火焰顺着管路爬向勺柄，红布被一点点烤红，像黎明从布缝里渗出来。
倒计时 00:00:10，红布完全燃烧，火焰却无色，只在空气里留下一圈极细的光晕。光晕迅速扩大，像一滴墨在宣纸上晕开，又像一口锅在雪原上烧开。黑暗开始褪色，从铁锈红变成淡金，从淡金变成乳白。没有太阳，只有雪原自己在发光——
雪粒变成无数细小的棱镜，把无色火焰拆成七色；
冰面变成巨大的镜面，把七色反射成黎明；
黎明又被心跳压缩成一道线，线的尽头是新营房的旗杆。
旗杆顶端，半截炒勺的勺背映出第一道“光”，光里没有温度，却照得众人睁不开眼。
心跳最后一次跳动，火焰熄灭，雪原恢复黑暗。却在黑暗里留下一道极细的白线，像黎明被冻住的脉搏。
广播喇叭再次响起，这次是老铁锅的声音，带着铁锈味：“锅火到家，人影团圆。雪线心跳己同步，日出己归队。
下一班岗——由雪原自己站。”
顾峥把军牌摘下，按在旗杆底部，金属与冰面咬合，发出极轻的“咔哒”。
旗杆顶端，半截炒勺的红布在零下五十五度里轻轻飘动，像永不熄灭的旗。
雪原开始下雪，大片雪花落在发烫的勺背上，发出“嗤嗤”声，像细小的嘴在替世界补回声。归途号的车灯最后一次亮起，照见前方——雪线尽头，新营房的灯第三次亮起，像一口更大的锅被点燃。
顾峥抬头，极夜的天空终于出现第一缕真正的晨光，光照在勺柄红布上，像替世界补回声。
【卷六·第九章·终】
PS：
“零下五十五度的日出没有太阳，只有心跳把黎明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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