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舟并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家的，只记得那天晚上，特别开心。
有个男孩一首围着她，打了一圈又一圈的马车轱辘。
太开心了！
以至于睡着的时候，还做了个美梦。
梦到自己也学会了侧手翻，非常帅气地原地翻了一下。
结果这一下，差点儿让她摔到地上。
…
慕晚舟茫然看着西周。
是她熟悉的环境。
自己的卧室，自己的被子，虽然衣服还是昨天的那身，但的确是在自己家里。
她坐着醒了一会儿神，下床，慢慢走到客厅。
空无一人，只有茶几上放着一瓶红花油，下面压了一张纸。
上面俊秀飘逸的字体，一看就是临过赵孟頫的字帖。
“姐姐，红花油记得擦，不要忘记休养。没喝完的啤酒我放在冰箱里了，我把厨房和客厅的垃圾都扔了。姐姐，遇到垃圾人也要及时处理，否则会烂掉的。”
慕晚舟笑出了声，“这小屁孩儿，竟然还教育我。”
…
想起昨天晚上，慕晚舟忍不住勾起唇角。
竟然是一个小孩儿哥陪着她喝酒，发疯。
后来喝多了迷迷糊糊的，小孩儿哥又把她背回了家。
隐约记得，沈时郁背着她上楼的时候，问：“姐姐，心情好些了吗？”
慕晚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但心情的确好了不少，以至于看到陈院长发来的微信，“马上到东教一趟”，也没有觉得烦躁。
反而十分淡定地先洗了澡，换身衣服。还喝了牛奶，烤了片吐司，吃了早饭。
并且按照沈时郁的嘱咐，擦了红花油，这才出门。
*
到了东教，进了院长办公室，就感受到一股紧张的气氛。
老头子坐在办公桌后面，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捂着胸口，胸膛剧烈起伏着，嘴唇憋得发紫。
二世祖则站在沙发旁边，招待用的瓷杯子，在他脚边碎了一地。
他抱着双臂，仰着头，恨不得眼睛离体，飞到天花板上去。
慕晚舟赶紧上前，把陈院长桌子的抽屉拉开，拿出里面的速效救心丸，倒了几颗，又去帮他接了热水。
“陈老师，这是怎么了？有话慢慢说嘛，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慕晚舟一边伺候老头子吃药，一边拿了扫把和簸箕，一瘸一拐的，把地上的碎瓷杯子扫了。
她心里却在嘀咕。
怎么有钱人都这么喜欢摔东西？还特喜欢摔杯子！跟杯子八字不合是吗！
…
陈院长听不到她的心声，这会儿吃了药，缓过来不少，终于有了力气，拍着桌子，指着陈卓宇怒吼。
“怎么了？你问问他怎么了！他就是想气死我！”
陈小公子终于愿意把眼睛从天花板上摘下来了。
“我气你？是你先气我的！”
“你！”陈院长拍着桌子站起来，“你竟然这么对我说话？我可是你老子！”
“你是我老子你就牛逼啊！你是我老子就能插手我的人生了？你是老子你就能随随便便找个破烂画替代我啊！”
陈卓宇一副“老天老大我老二”的表情，“我己经跟那个画商说了，画展上名字挂错了，那幅《古寺钟声》，是她画的，不是我！那种水平的破烂画，不能代表我的水平！”
“你！”
陈院长双目通红，光亮的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气得都要首立起来。
“我什么我！我告诉你陈伟鸿，你是你，我是我！以后别拿你的院长名头压我，我不是你的学生，也不做你的狗腿子！我的艺术不容别人玷污！”
陈卓宇一甩头，脑门上的发带几乎要甩下来。
陈院长就算再疼儿子，也受不了这气，尤其是当着学生的面。
他大吼一声：“你给我滚！”
“滚就滚！”
陈卓宇抬脚就走，趾高气扬地，像一只汤姆猫。
走到门口，还不忘扔下一句，“我十二岁你就让我和我妈滚，我滚出国了。这么多年，还是这句话。陈伟鸿，能不能换点儿新鲜的！”
陈院长抓着桌上的文件夹，就往他身上砸。
…
当然了，陈卓宇放完狠话就溜了，文件夹只能扔到慕晚舟身上。
儿子能忤逆老子。
学生却没有这个权力。
慕晚舟弯腰捡起文件夹，重新整理好，放在陈院长的案头。
“陈老师，您别生气。卓宇他年龄还小，现在不明白您的苦心，再过两年就懂了。”
“还小？他都二十五了！再过两年就……”
陈院长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慕晚舟却知道，再过两年，陈院长的任命就要到期。
下面好几个副院长虎视眈眈，到时候还是不是院长，都说不定了！
他一心希望,能在自己任期，把自己这个独子安排好。
但是陈卓宇却不明白老父亲的一番苦心，天天跟他对着干！
不过慕晚舟也不挑明，只挑拣好听的说：“卓宇在国外学的东西，跟我们国内的教育体系不一样，所以一时半会儿他没办法适应。其实他对自己的艺术是有追求的，有自己的想法，在画坛，有特点总比没风格要强得多。”
没有老父亲不爱听这种话。
哪怕儿子不孝。
陈院长的心情渐渐平复，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长叹道：“是啊，他的风格，在国内有些水土不服。”
慕晚舟连忙附和，“是啊，等他熟悉了，马上就能大展拳脚了。而且我觉得，卓宇适合办独立画展，不太适合跟这么多学生一起办主题画展。”
“这个怎么讲？”
“卓宇的风格比较另类，本来也不适合这次的主题——“大美中国”。虽然他每天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也挺努力的，但他跟美术生不一样，没有什么机会出去写生。
而且他擅长的先锋艺术，和学院派的美术形式，本来风格也不太统一。要求他做命题作文，也的确是难为他了。”
陈院长边听边点头，“你说得有点儿道理。”
慕晚舟看到陈院长有些松动的神情，进一步试探：“要不然，我去问问那个画商，看看能不能帮卓宇运作一下？”
“什么意思？”陈院长的双眼透着精明，以及警惕的光。
…
慕晚舟却是一脸的坦荡：“走官方道路成名，如果走不通，或许走个人美术馆能行。当然，我不是说卓宇以后不再走官方正统路线的意思，而是觉得，或许可以让他在个人美术馆里先做一些尝试。
毕竟，个人美术馆更愿意选择 有个性的艺术家。如果卓宇能卖出一两张他亲手画的画作，一来，能增添他本人的自信。二来，有了名气和成绩，以后不管走那条路，都更从容。您觉得呢？”
慕晚舟的一番话，让陈院长有些意外。
他盯着慕晚舟，看了好几秒，终于吐出一句模棱两可、态度不明的话。
“没想到，你懂得挺多啊。”
慕晚舟却十分谦虚，低眉顺眼，“是您教得好。我懂得再多，不管以后走到哪里，也都是陈院长您的学生，不是吗？”
陈院长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
“画商的联系方式给你。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
慕晚舟按下心中的窃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既然陈老师您信任我，那我就去帮着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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