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时,咸阳宫的黑瓦上还凝着霜。宋雅立在殿外廊柱下,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那卷李斯彻夜修订的《削藩策》。竹简边缘刮得她指腹生疼,却抵不过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太后安好?"蒙恬按剑走近,甲胄上还带着秋露的湿气。少年将军刻意压低的声音里藏着兴奋,"铁鹰锐士己控住西门,只是楚系那边......"
"华阳夫人病着,他们翻不出浪。"宋雅截住话头,目光扫过宫道尽头渐近的玄色冕旒。嬴政的步辇到了,十二旒玉藻遮住他眉眼,却遮不住紧绷的下颌线——这孩子昨夜亲手为《削藩策》添了十七条刑律。
殿门洞开的刹那,楚系老臣熊启的冷笑刺破朝堂寂静:"老臣敢问,这血淋淋的条陈,可是要学商鞅车裂之刑?"
竹简在御案上重重一磕。嬴政抬手制止要辩驳的李斯,冕旒珠玉碰撞声里透出刀锋般的笑意:"熊子说得好。当年商君裂于秦,而秦法存于天下——"他忽然倾身,玄色广袖扫落案上铜爵,"——今日寡人倒要看看,是诸位的脖子硬,还是大秦的律令硬!"
猩红酒液溅上熊启雪白的深衣。老臣踉跄后退时,宋雅看见吕姝在珠帘后无声勾起的唇角——那丫头今晨往酒里掺的丹砂,此刻正顺着衣料蜿蜒出妖异的红痕。
"陛下明鉴!"李斯突然扑跪在地,额头抵着酒渍高声疾呼,"楚地封君私铸兵器甲胄,数额足够武装三万死士!"他猛地扯开怀中绢帛,密密麻麻的账目像蛆虫爬满殿砖,"此乃熊氏门下工匠供词!"
殿中哗然。宋雅捏紧了袖中的兵符,华阳夫人弥留时的话在耳畔回响:"楚人不可信......但这三千铁鹰锐士,只认符不认人......"
熊启的玉笏当啷落地。老人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嬴政缓缓举起的手——殿外蒙恬的弓弩手正在阴影中拉开机括。
"且慢!"
宋雅的护甲掐进掌心。这声音她认得——韩非不知何时立在殿角,素麻深衣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跛足走近酒渍斑驳的殿心,每一步都像踩在弦上:"陛下欲以商君之法强秦,可知其临终之言?"
嬴政的指尖在案上顿住。
"'法之不行,自上犯之'。"韩非仰头首视冕旒后的眼睛,"今日楚系铸甲,昨日宗室圈地——陛下敢以《削藩策》问罪自己的叔祖父吗?"
死寂中,宋雅听见嬴政指节爆响的脆声。李斯面如死灰——这分明是他私下告诉韩非的秘辛。
"退朝。"
嬴政突然拂袖而起,十二旒玉藻扫过韩非苍白的脸。宋雅急步追上时,听见年轻君王咬碎的低语:"母亲满意了?您让韩非来当这柄刀......"玄色广袖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却不知刀能杀人,亦能噬主!"
殿外惊雷炸响,秋雨瓢泼而下。宋雅望着嬴政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袖中的铁鹰兵符烫得像块火炭。韩非那句"法之不行,自上犯之",混着雨声在她颅腔内反复轰鸣。
珠帘后,吕姝正用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丹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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