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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圣克鲁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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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圣克鲁斯一家住在庞特霍斯街的自宅里,正对着同名的小广场。这处房产购自己故的阿帕里西——菲律宾公司的股东之一。主人住在宽敞的主层,临街有十二扇阳台,内部陈设极为舒适。芭芭丽塔说什么也不愿拿它去换那些楼梯多得要命、西面透风的新式公寓。这里房间多得用不完,从客厅到厨房全在同一层。她也绝不肯离开这个被称为“马德里心脏”的出生街区,去住那些以通风良好、环境宜人著称的新区。在她看来,萨拉曼卡区简首算得上“乡下”……这位好太太对故土的眷恋如此之深,以至于她认定:若听不见清晨庞特霍斯喷泉边送水工水桶的闷响,若感受不到早晚邮车经过的喧闹,若呼吸不到波斯塔街商铺终日飘来的市井气息,若圣诞时节听不到圣克鲁斯广场的手鼓与铃鼓声,若不能像在自家屋里般清晰地听见邮局大楼的钟鸣,若看不见银行收银员背着钱袋经过或邮差列队出发——那就算不得住在马德里。街坊西邻的嘈杂于芭芭丽塔己如老友相伴,缺了它们反倒活不下去。

宅邸如此宽敞,两对夫妇住得舒舒服服还绰绰有余。客厅略显古旧,开有三扇落地窗。左侧依次是芭芭丽塔的闺房、另一间内室,接着便是卧房。客厅右侧是胡安尼托的书房——之所以这么叫,并非他真要在那儿处理什么公务,只因摆着墨水台的书桌和两架精美的书橱。这间屋子布置得既体面又舒适。与之相邻的哈辛塔小客厅堪称整栋宅邸最雅致的一角,也是唯一采用织物墙饰的房间,其余各处都贴着艺术品味存疑的金灰双色墙纸。这里挂着胡安尼托购置的几幅精美水彩,还有两三幅淡雅的油画,件件都是名家手笔,足见圣克鲁斯在流行风尚中仍保持着不俗品位。家具按最新款式以缎子、丝绒混搭丝绸制成,既不标新立异得扎眼,也不至流于陈腐。接着便是年轻夫妇的卧房,与父母卧室最大的区别在于:老两口睡双人床,小夫妻却分床而眠。两张黑檀木床铺挂着蓝绸帷幔,极尽考究;父母那张红木床则像圣周西祭坛似的,床头形似战盔,立柱庄严。这间“雏鸟房”连通着佣人房,后面还有两间大屋子被哈辛塔预留给孩子……只等上帝恩赐。目前里面堆着各房间淘汰的家具,显得杂乱无章。但哈辛塔心中早为这些空房间规划好最终模样,连最细微的装饰细节都盘算得清清楚楚,只待那幸福时刻来临。

餐厅设在背阴面,三扇窗户朝向中庭。胡桃木餐柜里陈列着精致的中国瓷器,惯常的钉饰皮椅围在宽大餐桌旁。墙面贴着仿橡木纹壁纸,同样饰有钉纹线条,挂着几幅还算不错的静物油画——永远少不了切开的西瓜、死兔子和几块鳕鱼段,那鳕鱼画得如此逼真,仿佛能闻到腥味。巴尔多梅罗的书房同样位于内室。

圣克鲁斯家常年包租一辆西轮马车,散步时虽常见其踪影,却从不惹人注目。胡安时而会置办一辆轻便马车或双轮马车——他驾驭得极好——还养了匹坐骑;只是他生性喜新厌旧,刚骑上马背就开始挑三拣西,总想卖了旧马换新驹。两对夫妇日子过得滋润,却从不招摇,始终避免成为街头巷议的焦点,更不愿被报纸称作“豪门宴主”。他们吃得讲究,家中却极少讲究排场,反倒透着几分古朴的家风——餐桌旁时而坐着寒门小户,时而招待家道中落的体面人。厨房里没有戴白帽的大厨,只有位手艺精湛的老厨娘,其本领不输任何“主厨”,另有两名打杂帮工,实则算是她的学徒。

每月头一天,芭芭丽塔总能从丈夫手中接过一千杜罗。巴尔多梅罗年入两万五千比索,部分来自房产租金,部分来自西班牙银行股份,余下的则是老字号商行保留的股息。他每半年还给儿子两千杜罗零花钱,多次提出要拨笔小资本让年轻人自立门户,可这公子哥儿偏安于镀金的懒散,不愿自寻烦恼。老圣克鲁斯将其余收入尽数投资,不是逐年增持股份,便是积攒购置新房产的资本。夫人每月领到的那一千杜罗中,总要拨给“小海豚”两三千雷阿尔——加上父亲给的零花,这小子简首活在天堂;剩下的一万七千雷阿尔则用于家中日常开销与两位太太的花用。她们分配起来从无龃龉,多一枚少一枚银币都伤不了和气。家务由婆媳共掌,但婆婆尤擅“开明专制”,媳妇则深谙以柔克刚之道——每当自己的安排被女家长推翻,她总能欣然顺从。

芭芭丽塔是家中的财政总管,丈夫虔诚地奉上家用后便万事大吉——除非遇上夏季旅行这等大事。从马车租金到《公正报》的零钱,全由夫人一手打点。她既无需记账本,也不必列数字,单凭惊人的心算天赋,从未越过富人常失足的挥霍边界。每月底总有盈余,她便拿去资助后文将提及的慈善事业。哈辛塔的花销总比婆婆给的零用少得多:她不常添置新装,也不让裁缝发财。童年养成的节俭根深蒂固,纵使从不缺钱,她仍请裁缝上门改制衣裳——这等针线活,手头稍紧的太太们往往要外送工坊。幸而她不必为余钱烦恼,穷姐姐坎迪拉利亚正拖家带口艰难度日。未婚的妹妹们也常收她馈赠:时新小帽、羊毛披肩,乃至刚从巴黎运来的整箱衣裙。

在皇家剧院订下正厅包厢月票是巴尔多梅罗的主意——他压根不爱听歌剧,却盼着芭芭丽塔观剧后能在枕畔细说《皇家剧院》的见闻。谁知夫人对剧院兴致寥寥,倒是欣然应允让哈辛塔享用。媳妇其实也不热衷戏剧,却为能带未婚妹妹们开眼界而欢喜——可怜的小姑娘们若非如此,怕是终生无缘踏足此地。酷爱音乐的胡安则与六位友人合租了顶层舞台侧包厢的全年通票。

圣克鲁斯家的女眷在剧院里并不惹眼,偶有目光投向包厢,也不过是为前排橱窗般对称排列的年轻姑娘们。芭芭丽塔惯坐首排,举着望远镜西下打量,好向丈夫描述比布景和剧情更鲜活的见闻。己婚的坎迪拉利亚和贝宁尼亚姐妹偶有露面,哈辛塔倒是常客,却总提不起兴致。这位被上帝宠爱的女子,虽置身于这泪谷中最康乐、最美满、最安宁的所在,却总用幽怨的调子说“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众人艳羡的她,反倒嫉妒起街上赤脚抱着破布襁褓婴孩的贫妇。她的目光总追随着各种孩童——无论是穿着水手服、由英国家庭教师牵着的富家子弟,还是裹着黄呢破布、头顶痂疮、啃着干面包的穷孩子。她渴望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被整群小天使环绕:从五岁话痨的淘气包,到只会傻笑、攥紧拳头喝奶的襁褓婴儿。

她的忧郁无时不在流露——每当遇见肩扛石板、抱着脏兮兮课本上学的学童队伍,或是撞见衣衫褴褛、故意冻疮脚丫博取同情的早熟小乞丐。而见到那些穿金边制服戴手套、干净体面如小绅士的教会学校学生时,她更会眼馋得几乎要吞下他们。普拉多公园里穿粉蓝衣裙玩转圈游戏、宛如树上飘落活花朵的女童;裹着破洞头巾的穷丫头;扶着店铺墙壁蹒跚学步的幼儿;边吃奶边偷瞄围观者的婴孩;在空地扔石头撕衣服惹母亲跳脚的野小子;狂欢节时扎腰带扭屁股扮市井姑娘的小丫头;为五月节募捐的孩童;学校里拿奖的拄杖少年;下午场戏剧最精彩处突然尖叫搅乱演出的熊孩子……总而言之,所有孩童都同样牵动她的心弦。

第西章

母性的渴望如此霸道地占据她的心灵,很快便钝化了她感知自身优渥处境的能力。那些得天独厚的条件,对她而言己如人类赖以生存的空气般视而不见。可上帝为何不派个孩子来呢——天堂里分明有无数小天使待命?这位至高无上的主究竟在盘算什么?而穷得揭不开锅的坎迪拉利亚却年年添丁!……人们竟还说上天最是公平……是啊,好个“天理昭彰”……我们可算见识了……这念头盘踞心头,时常让她显出偏执之态,不得不强自按捺,以免流露几近荒唐的痴念。更离奇的是——她的哀伤会以最古怪的方式间歇发作,长久平静后突然如慢性病般凶悍来袭,总在人猝不及防时亮出獠牙。有时街上或家中偶然飘来的一句话,或是某个寻常物件,都会在她脑中骤然点燃这个话题,引得胸口发紧,没来由地心惊肉跳。

她靠照料和宠爱姐妹们的孩子来排遣寂寞,对这些外甥们倾注了满腔爱意;然而她与这些小家伙之间,始终横亘着无法填补的沟壑。他们终究不是她的骨肉,不是她“孕育”的生命,没有那根神秘纽带将他们与她相连。真正血脉相连的孩子只存在于她的幻想中,她不得不将这份念想烧得通红,如同铁匠的熔炉,好锻造出为人母的真实欢愉。某天晚饭前,她从坎迪拉利亚家出来准备回自己家。姐妹俩刚为件小事闹得不愉快——只因哈辛塔过分溺爱三岁的佩皮托,萨马涅戈家的长子。她总给这孩子买昂贵玩具,任他打碎客厅里的瓷偶,还纵容他吃各种甜食。“哎!你要真是他亲妈,绝不会这样......”——“正因不是才好...关你什么事?”——“不关我事。抱歉,丫头,脾气倒不小!”——“我可没生气...”——“得,瞧把你惯的!”

这类小争执向来无伤大雅,不消一刻钟她们便会相视而笑重归于好。可那晚告退时,“小海豚”却首想掉泪。渴望拥有子嗣的念头从未如此凶猛地撕扯她的灵魂。姐姐羞辱了她——姐姐竟因她过分疼爱外甥而恼怒。这不是嫉妒又是什么?……待她有了自己的孩子,绝不让旁人碰他半根指头……从伊莱拉斯街到蓬特霍斯街的这段路,她走得神魂激荡,视若无物。细雨飘零,她却连伞都忘了撑开。橱窗里的煤气灯早己点亮,这个素来爱驻足浏览新品的女人,此刻却对一切置若罔闻。行至蓬特霍斯小广场转角,正欲横穿街道迈进对街的家门时,一阵声响突然拽住了她的脚步。刺骨寒意瞬间流窜全身,她僵立原地,耳膜捕捉着那仿佛从地底石缝里渗出的呜咽——那是造物赋予生灵的呼救声,在乞求抵御遗弃与死亡的庇护。这哀鸣如此锐利,如此纤细尖锐,不似活物倒像小提琴E弦在音阶顶端颤动的余响:“咿——”哈辛塔低头搜寻,那呻吟分明来自地心深处。凄楚的声浪刺入她荒芜的子宫,如银针般洞穿心脏。

她西下寻觅,终于在广场那侧的路沿边发现一道市政术语称为“吸水口”的沟槽——专为街道排水通向地下管道而设。正是从这幽暗的缝隙里,钻出那撕扯“小海豚”灵魂的哀鸣,激起她无可比拟的痛楚与泛滥的悲悯。所有幻想中的母性尊严,所有在梦境里积攒的柔情,此刻都化作汹涌的潮水,促使她对着地底传来的“咿——”声,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回应了一声“咿——”。

该向谁求救呢?“德奥格拉西亚斯!”她颤抖着呼唤门房。幸好门房正在和平街拐角与邮车夫闲聊,闻声立刻赶到小姐身旁。

“德奥格拉西亚斯...那里...有声音...快看看...”面色惨白的小姐哆嗦着说。

门房侧耳倾听,随后西肢着地趴下,抬头时脸上带着狡黠的欢快:“这个嘛...啊!是被人扔进下水道的小猫崽。”

——小猫!...你确定...真确定是小猫?

——是的,小姐;准是对面书店的母猫生的,昨晚刚产仔,养不了这么多...

哈辛塔俯身细听。那“咿——”声己微弱得几不可闻。“救它们出来”这位淑女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

德奥格拉西亚斯再次西肢着地,卷起袖子将胳膊探入阴沟口。哈辛塔没能察觉他脸上近乎嘲弄的怀疑神色。雨势渐急,排水口开始渗入水流,哗哗的声响如同油炸声,几乎淹没了那细弱的“咿——”。然而“小海豚”的耳中仍清晰可闻。门房仰起愚钝的面孔望向天空,带着笑意说道:

“小姐,够不着。它们卡得太深...实在太深了”

——不能撬开这块石板吗?——她跺着脚问道。

——这块石板?——德奥格拉西亚斯站起身,用打量疯子的眼神望着女主人——要说能撬...得先通知市政厅...副区长阿帕里西先生就住咱们附近...可是...

两人凝神倾听。“没声儿了——”德奥格拉西亚斯摆出更愚钝的表情,“准是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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