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忍得更多。”
“我可是个体面人...”
“您是什么货色我们清楚得很——游手好闲的莽夫...没错,我就这么说!以为我会怕您?来啊,亮出您的刀子...”
“老子不对女人动刀...”
“对男人也不敢!装腔作势吓唬谁?坐下吧,别做鬼脸了,这招哄孩子还行。您不光粗鲁还是个骗子——什么卡塔赫纳从军、革命经历,全是鬼话!早有人把您老底揭给我了...知道您现在像什么吗?可怜虫,叫人恶心又可笑!”
伊斯基耶多像挨了记闷棍,颓然跌坐在篮子上,目光涣散地盯着地面。拉斐拉和哈辛塔长舒一口气,对这位宛如神兵天降的闺蜜佩服得五体投地。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吉列尔米娜眯起眼睛——这是她谈正经事时的习惯动作,“孩子我们带走,再给您笔钱救急...”
“几个臭钱就想打发老子?当我是叫花子?”
“哎哟,如今讨饭的倒讲究起来了!您倒是想卖,也得有人买啊。这可不是买卖,是施舍。难不成您还硬气得起来?”
“少废话!”何塞突然改口,“给个部长当当还差不多...”
“给笔钱,这事就算完了……”
“老子不乐意!打死也不乐意!”
“好了好了,别嚷嚷,我们耳朵不聋。您这位‘革命家’也犯不着这么‘讲究’——跟您这身份可不搭调。”
“您这是要气死我……”
“不给官当就不行?您倒是会讨价还价。说真的,您这模样哪像当官的料?伊斯基耶多先生,咱们别开玩笑了;说实话,我倒觉得您没别人说的那么坏——您就是个可怜虫,既没犯过什么大罪,也没本事搞出什么名堂。”
伊斯基耶多从地上抬起目光,毫无怨恨地望向吉列尔米娜,那眼神仿佛在默认这位修女院长的论断。
“我再说一遍——这个天主的造物并非恶徒。有人说您谋害了第二任妻子?胡扯!有人说您拦路抢劫?谎话!还有人说您在街垒上大开杀戒?放屁!”
“空话,空话,全是空话...”伊斯基耶多苦涩地嘟囔着。
“您这辈子就为口吃的挣扎,却从没赢过。实在没出息...说真的,您这个牛皮大王根本不成器:不学无术,游手好闲,除了吹嘘自己生吞活人,半点本事没有。整天把共和国、联邦州挂在嘴边,可您连最粗笨的活计都干不来...我说得对不对?这难道不是您的写照?”
“柏拉图”一言不发,那双漂亮眼睛在地砖上来回扫视,仿佛要用目光把地面刮净。吉列尔米娜的话语如同永恒真理在他灵魂深处回响,任何狡辩都在这审判前溃不成军。
“后来呢,”这位圣女继续道,“可怜人为了活命不得不耍些不干净的手段——毕竟人总得活下去...对穷苦人该多些宽容,容他们犯点小恶。”
短暂的静默中,这个不幸的男人像坠入深井般跌进自我意识里,剥去虚荣裹缠的金箔,他看见了自己赤裸的真相。他想着那些早该明白的道理,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我可不就是头蠢驴,连蚊子都不敢拍死的窝囊废?这个圣徒模样的魔鬼婆娘,简首把天父装在了她肚子里。”
吉列尔米娜眨着狡黠的眼睛紧盯着他,竟能洞穿他所有心思。又一阵肃穆的沉默后,帕切科夫人突然开口:
“指望卡斯特拉尔给您官做?这种大话也就骗骗伊多那样的傻子...您自己梦里都不敢信吧?连签名都只会画十字的人,能当什么官?整天吹嘘搞革命、建立共和国、创立卡塔赫纳联邦州——结果呢?装成被迫害的硬汉,骂我们是蠢货,到处宣扬要当大主教...其实给您个看门的差事就心满意足了吧?”
伊斯基耶多的心猛地一颤,这情绪波动被吉列尔米娜逮个正着。她笑着拍拍他膝盖重复道:
“没说错吧?您就满足了吧?...来吧孩子,看在我们共同信仰的救世主受难的份上,老实承认。”
这个二道贩子眼里突然放光,挤出个谄笑急切地问:
“是部委看大门的差事?”
“想得美,西班牙人哪...总惦记着高攀,一心想吃皇粮。我说的是私人宅邸的门房。”
伊斯基耶多皱起眉头。他心心念念的是镶金边的制服。他又一次扎进自我意识的深潭,在“私人宅邸门房”这个念头上打转。说实话,他早受够了为口饭东奔西跑。这位八成是圣母侄女的老太太给的差事,还能指望更好的养老去处吗?...毕竟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了。这差事意味着稳定饭票、清闲差事;若是个大户人家的门房,还能有制服穿...
他刚张开口要应下这个天大的恩典,自尊心——他最凶恶的敌人——却突然造反,多年养成的吹牛习气在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这个无可救药的家伙开始不耐烦地摇头,左右甩出轻蔑的眼神:“当门房?...太寒碜。”
“可不是嘛...您还惦记着当过内政部长呢——不对,是差点当上...虽然咱们都心知肚明,那全是您这颗聪明脑瓜编的。我看您和何塞·伊多那个活宝凑一块儿,倒能写出精彩小说。唉!穷困潦倒,食不果腹,把好好的人逼成什么样了!...干脆点吧,伊斯基耶多先生...”
这位己经站起身,双手插兜在屋里踱步,用冠冕堂皇的腔调宣告:
“俺滴(我的)身份跟(和)地位不允许...俗话说:心有余力不足哇。要是看在我被军队开除的份上想救济,得按体面人的标准来。”
“谢天谢地!总算谈到钱数了...”
哈辛塔仿佛看见了天堂之门敞开...可这天堂转瞬阴云密布——当那个粗人从角落发出阴森回响,掷出致命要价:
“那...就...五千杜罗,成交。”
“五千杜罗!”吉列尔米娜惊呼,“圣母在上!我们自己也想要这笔钱呢。再少点儿吧。”
“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当真?您要是二道贩子,老娘就是贩子祖宗。”
哈辛塔己经开始盘算如何凑齐这笔钱。起初觉得数目惊人,转念又觉微不足道,她就这么用不同标准反复掂量着这个数字。
“少一个子儿都不行。现钱还是银行票据我不管,但数目绝不能少。”
“好,好,咱们硬气点儿...您倒真敢开口!把您全家卖了也不值五千杜罗...这样吧,两千雷阿尔怎么样?”
伊斯基耶多露出鄙夷的神色。
“怎么,生气了?...那您就留着那小天使吧。这蠢货真以为我们会信那孩子是这位太太丈夫的种?拿什么证明?...”
“俺可不管这些...”伊斯基耶多没好气地顶回去,“明摆着是俺侄女儿子的亲爹,胡安尼托少爷呗。”
“您有孩子的受洗证明吗?”
“当然有,”这野蛮人说着,眼睛瞟向拉斐拉坐着的那个箱子。
“别掏了,那些破纸也证明不了什么。至于您说的‘亲爹’,是或不是都难说。我们会找能作证的人问清楚。”
伊斯基耶多挠着额头,仿佛要挖出个主意来。提到胡安尼托,他八成想起了当初在圣克鲁斯家楼梯上滚下来的丑态。哈辛塔想折中出个价,可吉列尔米娜从她脸上看出妥协的意思,立刻制止道:
“伊斯基耶多先生,您留着那小崽子吧,这骗局成不了。”
“夫人...天杀的!我可是正派人,从不干缺德事,明白吗?”他虚张声势地嚷道,那点怒气全挂在嘴上。
“您可真客气...您这套花招我们可吃不消。您该不会真以为这位太太非您家那小崽子不可吧?不过是一时兴起,纯粹是一时兴起。这傻丫头就爱孩子想疯了...上帝不给自然有祂的道理...她见了那孩子觉得可怜,瞧着喜欢...可这小东西也太金贵了。这院里白送的孩子多的是,随便挑...真的,老天爷作证,人家还千恩万谢呢...你以为就你家那跳蚤精是独苗?...那边叫阿多拉西翁的漂亮丫头看见没?我们随时能领走,塞维利亚娜巴不得呢...告辞!...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早看透你了——非说那孩子是圣克鲁斯家的血脉。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们这就去告诉我朋友的丈夫,他可是位大人物,跟皮称兄道弟,跟卡斯特拉尔共进午餐,还是萨尔梅龙的乳兄弟...他自有主张。若孩子真是他家的,你留不住;若不是——那就自认倒霉吧。到那时,你这野蛮人休想得到半个子儿,门房差事也甭惦记!”
这番连珠炮似的犀利言辞轰得伊斯基耶多晕头转向。吉列尔米娜在慷慨陈词时,对谁都以“你”相称...她把哈辛塔和拉斐拉推向门口后,又转身面对这个哑口无言的可怜虫,突然绽开天使般慈爱的笑容说道:
“原谅我对你说话严厉——你活该...我就这脾气。可别以为我动怒了。临走前既要施舍你,也要劝诫你。施舍在这儿,拿着,买个小面包吧。”
她伸手递出两枚银币,见对方不接,便搁在了椅子上。
“劝诫在这儿:你压根儿百无一用。没半分手艺,连小工都当不了——又懒又怕扛重物。扫大街不够格,举广告牌都不配...可悲的是,上帝造物在这大千工坊里各有其用;你生来就该干桩大事业,既能挣名声又能混口饭。呆子,还没开窍?...蠢成这样!...就没照过镜子?没琢磨过?...瞧这傻样...告诉你吧:你天生是当画家模特的料...懂不懂?他们给你穿圣徒袍、绅士装或是天父长袍,临摹你的尊容...你这身板够气派。脸盘、体格、神气——但凡不涉及灵魂的都算得上高贵俊美;你这副皮囊藏着宝,真正的线条之宝...得,我打赌你听不明白。”
这番奉承让老实的伊斯基耶多更加晕头转向。荣耀的幻象如野火般掠过他的前额...他隐约看见锦绣前程...他,被画家们争相临摹!...还能赚大钱!光靠穿衣摆姿势就能...啊!...这位“柏拉图”对着辫子画框的玻璃照了照,可惜看不真切...
“记好了...随便找间画室毛遂自荐,你就出息了。要是背着你家小跳蚤,准能扮成全天下最俊的圣克里斯托弗。告辞,告辞...”
第十部
私生活片段
第一章
穿过走廊时,吉列尔米娜对女友说道:
“你呀,太天真了...根本不懂怎么对付这种人。交给我吧,放心好了,那孩子铁定是你的。我自有办法。要是让那无赖缠上你,他能从你身上榨出比孤儿院所有孩子连同他们亲爹加起来还多的钱。你原本打算出多少?一万雷阿尔?把钱给我,要是我能用更少的钱搞定,剩下的就捐给我的慈善事业。”
她们在塞维利亚娜的小客厅里聊了一会儿,出来时被两个院子里成群的小无赖们簇拥着。尽管哈辛塔和拉斐拉瞪大眼睛西处寻找,却始终没见着小胡安的身影。
二十二日那天,“小海豚”因焦躁不安而病情加重——这孩子总想违背自然规律,硬要剥夺身体自我修复的机会。刚起床不久就不得不躺回去,抱怨着那些纯属臆想的疼痛与不适。家人早摸透他的把戏,并不惊慌,芭芭丽塔只一个劲叮嘱他裹紧被单、耐心静养。整夜辗转反侧后,二十三日上午他却睡了个酣畅,哈辛塔便趁机再次拉着拉斐拉赶往米拉河街。这趟拜访徒劳无功,女主人回家时满面愁容——既没见到帕皮托斯,也没遇上伊斯基耶多先生。塞维利亚娜告诉她,吉列尔米娜早先来过,和那“欠债鬼”长谈许久;当时那人正把孩子架在肩上,八成是在练习扮演圣克里斯托弗。哈辛塔这趟出行唯一的收获,是再次印证了自己在这些街坊中与日俱增的人气。男女老少围着她打转,险些要把她抬起来欢呼。有人高喊“亲和力万岁!”,还有人献上几支曲调粗俗却情意真挚的小调。伊多一家子在这场赞歌大合唱里最是卖力,只见何塞先生穿着哈辛塔所赠的体面衣裳,头戴半新的咖啡色圆顶礼帽,显得格外精神。而那位“街头合唱团”的长子,经过一连串马贩子式的倒手转卖,最终被同楼一位专在狂欢节扮演“伊吉”的邻居以两枚铜板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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