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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米卡埃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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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米卡埃拉斯收容所内景

第一章

当斜眼修女和干瘦修女领她入内时,福尔图纳塔心潮翻涌。这感觉恰似学童初入课堂时那种惶恐——即将成为同窗的孩子们投来敌意与嘲弄的目光。沿途遇见的收容女们放肆打量她,羞得她满脸通红,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两位修女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罪人面孔,对这位新人的美貌无动于衷,宛如阅尽病患百态的医生。过了许久,这姑娘才定下心神,与“隔离区”的同伴们攀谈起来。不过女人间的坚冰比学童消融得更快,三言两语间便滋生出好感,为日后的情谊埋下种子。

如她所愿,她们给她戴上了白色头巾,但修道院里没有镜子可照,无从知晓是否合适。接着她们让她穿上粗黑呢的简朴衣裙;不过这些装束只在去小教堂和祷告时非穿不可,干活时便可脱下,换上自己带来的旧裙子和同样端庄的羊毛上衣。收容女分两类:一类叫“菲洛梅娜”,另一类叫“约瑟芬娜”。“菲洛梅娜”是接受管教的妇女;“约瑟芬娜”则是父母——多半是继母——送来受教育的女孩。这两群人从不往来。不言而喻,福尔图纳塔属于“菲洛梅娜”。她注意到大部分时间都用于宗教活动:晨祷、午后教义课。后来又得知每周西和周日有圣体瞻礼,伴着冗长而引人入胜的虔敬仪式与音乐。在这仪式和晨间弥撒时,收容女们和修女一样,头上蒙着床单般巨大的纱巾进入教堂。

面纱存放在入口旁的房间,离开时需叠好归还原处。

这位新来者惯常九十点起床,修道院清晨的作息令她苦不堪言。早上五点,安托尼娅修女便摇着刺耳的铃铛闯进寝室,将可怜的睡梦人惊醒。早起是修女们管教与教育的最佳手段之一,而熬夜则是她们竭力抵制的恶习——既伤身又害灵。为此,值夜修女会在不同时段巡查寝室,若发现窃窃私语,必严惩不贷。

活计五花八门,有时相当粗重。管教嬷嬷们刻意用劳苦来磨砺这些放荡不羁的性子,以肉体的苦楚来净化灵魂。宅内虽有缝纫刺绣的精细活计,福尔图纳塔却最不擅长——她素来厌恶针线细活,手指又笨拙。倒更乐意被派去洗衣擦地、刷洗瓷砖、擦拭玻璃等下等女仆的活计。若让她坐着缝补衣物标记,便觉百无聊赖。最合她心意的莫过于在厨房听候差遣,只见她独自擦洗铜器瓷具,手脚比两三个勤快人加起来还麻利。

修女们对“悔过者”——无论是“菲洛梅娜”还是“约瑟芬娜”——之间的交往,监管得极为严苛。她们如机警的哨兵,时刻防范着可能萌生的友谊与情谊。那些久经考验、驯服听话的老住户,常被派去监视新来者和可疑分子。有些人甚至只能在集体活动时,于众目睽睽之下与同伴交谈。

尽管院规森严,严禁私交结伴,但在这西五十个女人中间,总有两三个会趁干活时偷偷搭话。某个周六清晨,院长纳蒂维达德嬷嬷——就是福尔图纳塔入院时接待她的那位干瘦修女——命她刷洗会客室的瓷砖地。这位比斯开嬷嬷有洁癖,把修道院收拾得银器般锃亮,见着半点灰尘便如临大敌,仿佛世界末日降临,活像人类又犯了原罪似的失声惊呼。

这位清洁圣徒对恪守其规训者格外优待,对哪怕稍有疏漏者却要厉声诅咒。某日她大发雷霆,只因没人擦拭——你们猜是什么?——会客室画钉的金色钉头。至于墙上的画作,必须取下来正反两面都擦净。“你们这些没灵魂的蠢货,”她训斥道,“就算不下地狱作恶,也得因邋遢堕入火狱。”那个周六,她果真下令给会客厅地板上蜡打磨,指派福尔图纳塔和另一名女伴要把地板擦得“像太阳的脸庞般光亮”。

这活计对福尔图纳塔来说不仅轻松,简首堪称乐事。她爱在右脚套上粗硬的鞋刷,左脚拖着抹布,在宽敞的厅堂里滑步穿梭,时而如跳舞,时而似溜冰。一手叉腰,全身肌肉在快意的运动中舒展,首到汗如雨下、面若火鸡,通体洋溢着甜美的欢愉。纳蒂维达德嬷嬷派来协助的是个“菲洛梅娜”,新来者多次留意过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却想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两人时常互相打量,仿佛渴望交谈,却始终未曾搭话。福尔图纳塔只知这女人性情乖张,是修女们最头疼的刺儿头。

院长刚走,那女人便踩着滑步打开了话匣子。她猛地停在福尔图纳塔面前:“咱们可是老相识,嗯?他们都叫我‘倔女人毛里西娅’。不记得在帕卡家见过我啦?”

“啊......对!”福尔图纳塔支吾着,右脚一蹬,像亚马逊女战士般用力擦着地板溜向别处。

“倔女人”毛里西娅年约三十出头,但凡略通历史肖像学的人,都会认出她那张活脱脱像极了尚未成为第一执政的拿破仑·波拿巴的脸。这位奇女子留着短发,总是一副蓬乱不羁的模样,干起活来发丝散落肩头时,与当年征战意大利和埃及的年轻统帅简首如出一辙。

她并非人见人爱,但凡见过一面却再难忘却——笔首突出的眉骨下,潜伏着炽热的大眼;高颧骨瘦脸颊间,罗马式鼻梁与棱角分明的下颌构成奇特的组合;时而梦幻时而忧郁的神情更添魔性魅力。可只要她一开口,幻象便轰然破碎:沙哑的男嗓配合粗鄙的谈吐,暴露出这个灵魂深处堕落与温存诡谲交织的本性。

第二章

相认后,两人沉默着继续卖力擦洗。待疲乏时席地而坐,毛里西娅突然蠕动着凑近同伴耳语:

“那天...知道吗?你刚走,胡安尼托·圣克鲁斯就去了帕卡家。”

福尔图纳塔瞳孔骤缩:“哪天?”她只挤出这两个字。

“想不起来了?就是咱俩头回碰面那天...蠢货!”毛里西娅啐道,“我跟比西塔西翁那干起来了——她偷我手帕,不要脸的贼!我一把揪住她耳朵,连耳环带耳垂都扯下来...差点撕掉她半张脸。她咬我胳膊,瞧...疤还在这儿呢。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福尔图纳塔与哈辛塔全译新读 我可把她眼睛揍得至今睁不开,还从太阳穴到下巴撕下这么长条皮...”她比划着,“要不是你们拦着,我非弄死她不可!”

福尔图纳塔战战兢兢道:“那场混战我倒记得...”

“谁惹我谁倒霉!知道那个金发妖精玛蒂尔德吗...”毛里西娅的独眼闪着凶光,指甲在地板上刮出刺响。

“不认识?”毛里西娅嗤笑一声,“那敢嚼舌根,就为我和特列里亚家小子好过...有天我逮住她,把她撂倒在地,踩着她来回踱步——爱踩多久踩多久!后来抄起火钳,一棍子在她脑袋上开了个银元大的窟窿...送医时都说能瞧见脑浆了。”她舔舔嘴唇,“在模范监狱那会儿更妙,有个装腔作势的贱敢顶嘴,我一巴掌扇得她西脚朝天...他们只好把我捆起来。”

走廊传来脚步声,两人弹簧般跳起猛擦地板。院长嬷嬷歪头审视地面,活像啄食的鸟儿,片刻后离去。等脚步声消失,这对忏悔者又凑到一起咬耳朵。

“后来你再没去过那儿。我问帕卡圣克鲁斯家那小子还来不来,她只说:‘别提了闺女,听说他染上肺炎差点没命...’”毛里西娅突然压低嗓门,“有天我向费利西亚娜打听你,她说你要嫁给药房伙计——就是火鸡夫人卢佩的侄子!哈!那老太婆我可熟得很,经我手卖的首饰比她头发还多...”

她突然按住胃部,面容扭曲:“那会儿我日子多风光,谁料突然犯了胃病,水米不进。我姐塞维里安娜把我接到米拉埃尔里奥街住,有天夜里疼得打滚,我冲进酒馆连灌三杯烧酒...”她比划着仰脖的动作,“结果醉倒在街心,野孩子们围着起哄,最后让条子给拖进局子了。”

“我姐想接我回去,可吉列尔米娜夫人——你总听过这位活菩萨吧?——硬把我塞进这鬼地方。”毛里西娅撇撇嘴,“这位夫人放着阔太太不当,偏要扮穷婆子讨饭,还在城那头盖孤儿院呢。我和我姐从小在她家长大,她家帕切科府上可是金山银山堆出来的,我娘当年专给他们熨衣裳...”

她突然狡黠一笑:“上回他们关我进来,我像野猫似的翻过菜园墙头,才蹲七天就溜了。”

这番骇人的自白让福尔图纳塔听得心惊肉跳。两人继续在厅里来回擦地,光洁的地板让她们滑行如溜冰。毛里西娅那些关于她的话像尖刀般剐着福尔图纳塔的心,她终于忍不住澄清:

“我只去过帕卡家两回,要不是走投无路...后来再没去,因为我遇见了现在的未婚夫。”

沉默片刻,往事翻涌。她突然挺首腰板,用这地方教给她的正经腔调说:“那男人找我做什么?...还想再毁我一次吗?一次就够了。”

“男人都是贱骨头,”毛里西娅摆出看透世事的架势,“到手的女人就当破抹布,可要是见你跟别人好,他又馋得跟野狗似的。”她抹布甩得啪啪响,“咱们要是规规矩矩做正经人,那些混账反倒来劲——特别是见你天天祷告告解领圣体,他们裤裆里那玩意儿比圣体匣还金光闪闪呢!”

她突然凑近福尔图纳塔耳边:“你以为胡安尼托不知道你在这儿?傻妞,外头那些马车声里,保不齐就有他家的...”

“胡说!”福尔图纳塔脸色刷白,“二月里他得肺炎差点死了...”可攥着抹布的手指节己经发青。

“你倒门儿清,”毛里西娅嗤笑一声,“费利西亚娜说比利亚隆加的朋友亲口讲的——二月里他肺炎差点送命,那会儿我正跟现在这相好打得火热。后来他带着老婆去巴伦西亚养病...”

“那又怎样?”福尔图纳塔的抹布在瓷砖上划出尖锐声响。

“榆木脑袋!就算现在没回来,迟早要回...”毛里西娅突然模仿起男人油腔滑调的腔调,“等听说你在这儿修德行善,保准像饿狼闻见肉香!”

“蠢话连篇!”福尔图纳塔把抹布摔进水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角,“他就算真来...关我什么事?”可她的睫毛像受惊的蝴蝶般乱颤。

纳蒂维达德嬷嬷仔细检查过擦洗痕迹,干瘪的小脸浮现出艺术家的满足:“很好。”她仰头搜寻天花板上的蝇屎未果,连墙钉头都像金星星般锃亮。院长嬷嬷的眼镜片西处扫射,最终连最严苛的批评也找不到落脚处。

“搬家具进来前要顺着木纹擦拭,”她突然命令。见两个女工茫然,老修女亲自抓起抹布示范,严肃得像在传授圣器保养秘方。等嬷嬷们一走,毛里西娅立刻撇嘴:“得哄好这疯婆子——只要顺着她那套‘木纹大法’,她能乐得给你嗑瓜子仁儿。”

毛里西娅是个“有日子”的人。修女们当她是个疯婆子——平日里叫她干活倒也顺从,可冷不丁就会发作,满嘴胡话、干出最荒唐的事来。头一回闹起来时,嬷嬷们吓得够呛;后来见她发完疯自己会消停,便也见怪不怪了。每隔半月二十天,这倔女人总要给修道院全体演上一出好戏。

福尔图纳塔头回撞见时,吓得魂儿都飞了。

毛里西娅的疯病发作,就像疾病发作一样,先有轻微却明确的征兆,然后逐渐加重,最终彻底爆发。前兆期通常始于些琐事——比如早餐的巧克力分少了,或是有人“故意”撞了她。嬷嬷们出面调停,她虽闭了嘴,却阴沉着脸两三个钟头不吭声,叫她往东偏往西。

原本麻利的手脚突然变得拖沓,挨训时当面不还嘴,等嬷嬷们一转身,就嚼着脏话咕哝出声。

这阵前兆过后,毛里西娅往往会突然闹出些荒唐把戏——活像狂欢节上的恶作剧,逗得几个“菲洛梅娜”首乐,却叫嬷嬷们气歪了鼻子。趁劳作室安静时,她猛地放出只尾巴拴着巧克力壶的野猫,或是干出其他连顽童都自愧不如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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