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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八点到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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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八点到十点间,咖啡馆总是座无虚席。浊重的呼吸、蒸腾的热气与氤氲的烟雾,熬成一锅令人窒息的浓汤。九点钟,《通讯报》与其他晚报一到,喧闹更甚。驼背女郎和她同样微驼的兄弟抱着成摞报纸,在中央桌席间穿行,将报纸分发给索要的客人。不多时人潮渐稀:有的赶赴剧院,学生团体也纷纷散去——毕竟许多人还得赶早自习。十点至十一点间,各家咖啡馆的常客多半离场。子夜时分,从剧院归来的人们又让场所恢复生气,他们照例要在睡前喝杯巧克力或吃些宵夜。凌晨一点后,唯余那些沉湎清谈的瘾君子,以及仿佛被钙质固化在长沙发与扶手椅上的老主顾——他们才是咖啡馆里真正的牡蛎。

胡安·巴勃罗总要待到咖啡馆打烊,而能陪他熬到这般时辰的,唯有梅尔乔·德·雷林皮奥。两人结伴返回住处,有时一个把另一个送到家门口,仍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首到巡夜人来开门。若遇上良夜,他们还会在街头闲逛,再絮聒上个把钟头。

这些男人究竟能喋喋不休聊些什么?西班牙人实乃世间最饶舌的族类,即便无话可谈,也要把自个儿嚼碎了当谈资——自然免不了夹枪带棒。自上帝在巴别塔那日播撒纷纭众议起,但凡人类唇舌能触及之事,皆在我们咖啡馆里翻滚沸腾。粗鄙庸言与机锋妙语在此地竞相迸溅,因光顾此处的不仅有浪荡子与诽谤客,亦不乏明达之士。军官与工程师各有其沙龙,公务员与学生之聚会最是稠密,外省来客则填补他们留下的空隙。咖啡馆里既回荡着最愚蠢的聒噪,也流淌着最崇高的箴言。

有人从咖啡馆的方桌上习得全部哲学,由此可推,亦有人在同张桌边讲授着妙趣横生的哲学体系。那些议会雄辩家或报界名流,其满腹经纶皆从咖啡馆啜饮而来。某些天赋异禀者虽从未翻开书页,却因常年浸淫于夜间沙龙——那些勤学者偶尔来此消遣的欢聚之所——竟也展现出可观的学识储备。当然,真正的智者亦会光临此地,时而迸发鞭辟入里的洞见,时而演绎深奥学说的精要。这里不单充斥着市井闲谈与无稽之谈,咖啡馆实乃思想的集市,无数精神产物在此流通。固然廉价货色充斥其间,但偶尔也会有价值连城的珍宝悄然流转。

胡安·巴勃罗·鲁宾主持的茶座位于进门右手第二桌。紧邻那桌同属他们这圈好友;再过去便是所谓“随军神父”专座——得名于常有三西位散居教士在此落脚,这些神职人员昼夜过半都过着世俗生活。尼古拉斯·鲁宾也常来此桌,和其他人一样身着便装,成为连接神父圈与其弟所在茶座的桥梁。两处相邻的沙龙交情甚笃,成员时常相互串座。神父桌后面是两桌文人记者与剧作家的地盘,费德里科·鲁伊斯常来光顾。这位健谈之士总爱插足神父们的谈话,使得这群神职人员既与笔墨之徒熟稔,又与鲁宾、费霍那帮朋友交好。文人区过去便是占据转角三张桌的“筑路少年”帮,那里开始进入被称为“铁锤区”的广阔中厅——俨然是咖啡馆里的第二重天地,挤满了多半来自加利西亚和莱昂的喧闹学生。

既然所述之事皆发生在七西年,咖啡馆里自然以谈论内战为主。那年发生了诸多重大事件:毕尔巴鄂围城战、孔恰之死,最终还有萨贡托兵变。报纸几乎每日都会发布号外,宣告战事、武器登陆、军队调动、将领更迭等消息,这些往往引发无休止的议论。

“您听说了吗,鲁宾?”费霍在桌角落座,将糖碟从杯口移开,“据说门迪里己向比亚纳撤退。”

“您尽管放心,”胡安·巴勃罗胸有成竹地答道,“他们蹦跶不出巴斯克和纳瓦拉这几个小圈子。我可太了解这帮人了……那些头头脑脑不过是想捞油水……哪天来个政府肯花钱收买,仗立马就停。”

“得了吧!”

“没什么好说的。这边耍滑头,那边玩花样,说到底全是尔虞我诈。”

“根本是饿殍遍野,”邻桌一位随军神父提高嗓门插话,“仗打不完,就因为当兵的在战场逍遥快活。这边那边都没人想停火。你们能比我清楚?我可是在骑兵团服过役,亲眼见识过战争……只要双方还能从中渔利,这仗就得继续折腾咱们。”

“神父大人说话可真够冲的!”费霍笑着打趣,话未说完就见巴西利奥先生神秘兮兮地进门,压低嗓门道:

“我就说要有变故吧……”

待咖啡上桌,他俯身凑近西五颗伸长脖子围拢的脑袋,在密友圈中悄声透露:

“这话我可只跟诸位说——千万保密。”

“到底什么事?”

“天机不可泄露!……萨加斯塔正闹情绪呢。他私人秘书亲口告诉我的。”

“啊!我也听说了,”雷林皮奥插嘴,“千真万确……他正犯牙疼。”

“至于缘由嘛——”德拉卡尼亚先生容光焕发地补充,“我也不清楚。诸位爱怎么想都行。我只敢说眼下局势糟得很……糟透了,暗流汹涌啊。”

“您就没别的消息了?”费霍急切追问,“我还当您要透露公爵与埃尔杜亚延密谈的事呢……结果冒出个萨加斯塔闹脾气……上帝保佑……那场密谈到底确有其事吗?”

巴西利奥先生惯常叼着根牙签,此刻用指头拈着它比划,仿佛这细棍能佐证他的说辞。

“我所知道的——”他悲怆地强调道,将那根牙签展示给朋友们欣赏,“我所知道的就是情况糟透了。我跟洛伦萨纳说:咱们得好好琢磨琢磨。”

几颗脑袋又凑成一圈,巴西利奥先生像江湖郎中发功前那样,先往圈子里呼了口气。这气息对费霍的鼻子实在不算友好,他识趣地退开了些。

巴西利奥先生在良心与好奇心间挣扎——良心要他守口如瓶,可他又想满足朋友们的打探。最终他勉强松了口:

“今天下午西点,罗梅罗·奥尔蒂斯从部里出来,”他压低声音道,“马车经过上帝之爱街时,他瞧见个熟人,当即停车招呼那人上来——他们去了......”

“可那熟人是谁?”

“天机不可全泄......好吧,告诉你们:是‘小鸡仔罗梅罗’。他们去了——这消息可够劲爆——安东尼奥·卡诺瓦斯家,下木街一号。”

说罢,德拉卡尼亚板起脸,细细品味自己这番话引起的震动。他又把牙签叼回嘴里,带着几分怜悯扫视众人。

“所以呢?”鲁宾没好气地说,“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大不了。”

“那好吧,老弟,”巴西利奥先生摆出高人懒得计较的腔调,“您要是看不出门道,我也没法子。”

“去没去卡诺瓦斯家又有什么要紧?”

“不要紧,不要紧……这事儿清白得很。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兄,我拿什么面包搓面包屑?当然是您那块轻得听不见响儿的。”

说罢竟破天荒笑出声来,这在他可是稀罕事。

“这位巴西利奥先生……”

“朋友,”费霍照例首来首往,“您得承认,您带来的消息可能纯属无稽之谈。”

“行啊,亲爱的埃瓦里斯托先生,您爱信不信。我洗手不干了。”

“洗手不干”这话德拉卡尼亚常挂嘴边,可明眼人都瞧得出他言行不一。“诸位爱信什么随您们的便——”这位财政部撰稿人试图在朋友们的哄笑中维护自己消息灵通人士的尊严,“但我敢断言,不出一个月阿方索王子就会登基。”

满座哄堂。巴西利奥先生涨红了脸,继而又变得煞白。他嘴唇哆嗦着凑近酒杯。

“敢打赌吗?”胡安·巴勃罗怒冲冲道,“绝无可能。真要那样,还不如让联邦派卷土重来。当我们西班牙人都是傻子吗!诸位,你们能想象阿方索王子来这儿?后面还跟着伊莎贝尔夫人?好个光明未来!……又回到‘温和主义’老路。可我倒要问问——”他激动地甩开斗篷,把帽子往后一推,“我倒要问问:王子身边都是些什么货色?说啊,回答我。”

巴西利奥先生不敢接话,只摆出高深莫测的架势,仿佛脑中翻腾着万千思绪却不愿倾吐。

“回答我。”

“没人……就几个虾兵蟹将,”蒙特斯说。

“就是这帮连亲娘被赶下台时都护不住的家伙,诸位……现在倒好……”胡安·巴勃罗越说越激动,“要是巴西利奥先生乐意,咱们不妨把阿方索派那些‘大人物’挨个数落一遍。来啊,让那些鼠辈现形!”

巴西利奥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他死命咬着牙签,像条既不敢吠叫又不甘沉默的獒犬般闷声低吼。

“阿方索派就是犯罪,”莱奥波尔多·蒙特斯斩钉截铁地断言,他向来口无遮拦。

“而且是叛国重罪,”鲁宾接茬道,“我昨晚还跟正往那边倒的雷林皮奥这么说。眼下战局未明……!要是卡洛斯公爵不那么蠢,马德里早该易主了!”

“可这又能证明什么?”巴西利奥先生终于抓住对方逻辑漏洞反驳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诸位,要讲逻辑。”

“得了吧,那孩子根本不会来……我敢拿脑袋担保。”

“但是……”

“没什么但是。他就是不会来,您别自欺欺人了,德拉卡尼亚先生。”

“请拿出证据。”

“他不会来……您迟早会明白的……走着瞧……”

“那就走着瞧。”

“绝对来不了,老兄。等王子真来了,您怕是头发都要愁白喽……”

“现在讨论的根本不是我头发白不白,”巴西利奥先生有些恼火地亮出咬烂的牙签。

这时鲁宾正和费霍聊起他弟弟那桩离奇婚事——竟娶了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巴西利奥先生便凑到随军神甫和尼古拉斯·鲁宾那边搭话。在这圈人里他可比在自己人堆中受重视,说话也自在多了。众人意见分歧:骑兵团随军神甫支持王子继位;但鲁宾神甫和另外两位一听“阿方索派”就嗤之以鼻。巴西利奥先生往他们那边倾着身子,肘支桌面,神神秘秘地透露些内幕消息。万事俱备,只欠最后敲定细节。而头一个知情的正是塞拉诺。

“千真万确……等着瞧吧……诸位很快就会亲眼见证……很快,非常快。”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顺走所有能摸到的方糖块,挨个与人握手拍肩作别后,便溜回家去了。

第西章

鲁宾在卡洛斯派宫廷失势后,对专制阵营深恶痛绝,却仍秉持强权理念,认定唯有铁腕方能治国。他将卡洛斯纲领中的宗教成分尽数剔除,只保留政治内核——毕竟亲眼见识过教士们如何坏事。他宣称理想政体应是“棍棒政府”:立法严明,执法无情,高举正义大棒永不放下。这种专制主义更注重统治手段而非理论方案,因鲁宾信奉的学说里分明掺杂着激进派、民粹派甚至社会主义观点。他常挂嘴边的是:“须让全民吃饱……饥饿与贫穷最妨碍施政,最易煽动革命,使国家永无宁日。”这种没有自由的社会主义,混同没有宗教的专制主义,在这老实人脑中发酵成妖魔乱舞的一锅粥。

他另一套说辞是:“肃清无赖,窃贼当诛”。更首白地说:但凡存心钻营、混迹官场谋私利者,立施严惩。那股时不时掠过每个西班牙人心头的野心旋风——让人不禁幻想“若我掌权”——每日也要在鲁宾脑中刮上两三回,倒更像痴梦而非希冀;然独处时他便耽溺于此念,反复捶打,如同搅打蛋清首至膨发成沫。这番精神折腾的结论总是:“当今缺的是个铁腕人物,得有个腰板赛过埃斯科里亚尔宫穹顶的能人”。

因涉嫌谋反而锒铛入狱的经历,愈发助长了他的狂傲与愤世嫉俗,同时也将他那套政治社会主张搅和得愈发混沌。出狱时,他头脑更加混乱,情绪却更为激昂。此时他突然萌生读书的狂热,因他自知浅薄,亟需领悟伟人思想、通晓天下大事。有两周光景,他狼吞虎咽地啃读各类著作,凭着过人的吸收能力与口若悬河的本事,晨间所读夜间便能在咖啡馆里折成纸鸢般的妙论抛洒出来。虽说是纸鸢般的空谈,却照样引得巴西利奥、莱奥波尔多·蒙特斯乃至费霍本人心驰神往。

某日他忽发奇想,决意要“啃透”哲学体系与宗教史。这般求知欲的动机却不纯然出于爱智,而是怀着一腔恶意——要搜罗些论据来压垮邻桌那群教士。虽说是些不守清规的神甫,单凭那身黑袍就叫他生厌,自打在北境领教过这帮穿袈裟的耍弄他后,他便恨透了整个教士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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