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血迹**
立秋后的清晨带着沁骨的凉意,河面上浮动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小翠挎着竹篮踩着露水往河边走时,布鞋己经被草尖上的水珠浸透了,凉意顺着脚趾缝钻进心里。她蹲在河滩上挖荠菜,手指冻得发红,忽然听见芦苇丛里传来一阵异样的水声——不像是鱼,倒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浅滩上拖动。
"谁在那儿?"小翠攥紧生锈的镰刀站起来,芦苇丛里又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像被掐住脖子的猫。她拨开沾满露水的芦苇杆,晨雾中隐约看见一个灰蓝色的人形仰面倒在浅滩上,河水正有节奏地冲刷着他的下半身,把一缕缕暗红色的血丝带向下游。
小翠的尖叫卡在喉咙里。那是个穿军装的男人,左腿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最骇人的是腹部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随着他微弱的呼吸,不断有暗红色的液体从那里涌出来,把周围的河水都染成了淡粉色。他的脸白得像糊窗户的棉纸,嘴唇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中了毒。
"爹!爹!"小翠跌跌撞撞往回跑时,竹篮里的荠菜撒了一路。她踩进一个水坑,冰凉的泥水溅到脸上,这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眼泪。
父亲正在后院翻晒当归,听她说完立刻扔下竹匾,从堂屋梁上取下那个包着蓝布的药箱。小翠注意到父亲的手在发抖,铜锁扣碰出细碎的响声。"带路!"父亲往怀里塞了块白布,腰间那块祖传的铜牌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青绿色——平时这块铜牌总是锁在樟木箱底,连母亲都不能碰。
伤员己经顺着水流漂了半尺远。父亲蹚进河里摸他的颈动脉,突然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手:"是八路军!"他迅速解开伤员被血黏住的衣领,从内衬里摸出个浸透的小皮夹。小翠瞥见皮夹里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个扎麻花辫的姑娘,还有张盖着血红印章的纸条,上面"绝密"两个字像伤口一样刺眼。
"帮我把人抬回去。"父亲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亮得吓人,"别让任何人看见,特别是村口的王保长。"
他们用运柴的板车把伤员从后门拉进院子时,母亲正在灶台边熬粥。铁勺"当啷"一声掉进锅里,母亲扑上来闩大门的手都在抖。"作孽啊..."她看着板车上滴落的血线,突然转身从米缸底下抽出一块洗得发白的红布,三两下系在了院里的枣树枝上。
小翠注意到父亲特意把伤员安置在了堆放药材的西厢房,而不是平时看病的堂屋。厢房里弥漫着陈皮和艾草的气味,父亲掀开炕席,露出底下藏着的一个暗格。"去把窗帘都拉上。"他边说边用剪刀剪开黏在伤口上的布料,"再烧盆开水,要滚烫的。"
当小翠端着冒热气的铜盆进来时,父亲己经脱掉伤员的上衣。晨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那人精瘦的胸膛上——五六道蜈蚣似的旧伤疤下面,新增的枪伤像张咧开的嘴,边缘泛着不祥的黑色。更奇怪的是他左肩有个烙铁留下的印记,模糊能看出是"7-12"的数字。
"子弹还在里面。"父亲用煮过的棉花擦拭伤口,棉花立刻被染成了酱紫色,"去把我床头那个红木匣子拿来,钥匙在灶王爷画像后面。"
小翠从没见过父亲如此凝重的表情。当她捧着那个雕着蟠龙纹的木匣回来时,父亲正用三寸长的银针扎在伤员手腕内侧。伤员突然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有口痰卡在那里。
木匣里整齐排列着十二个青花小瓷瓶,父亲取出标着"辰"、"戌"、"丑"的三瓶,将不同颜色的药粉倒在铜盘里混合。当墨绿色的药粉接触到伤口时,伤员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拴在脚踝的麻绳都被挣断了。
"按住他!"父亲厉声喝道。小翠用全身力气压住伤员乱蹬的腿,闻到了一股古怪的气味——像是铁锈混着薄荷,又带着点腐坏的甜味。伤员的指甲在她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突然头一歪又昏死过去。
父亲从匣子底层取出把柳叶状的小刀,在油灯上烤了烤,果断地切开了伤口周围的皮肉。小翠别过脸,听见刀尖与金属碰撞的轻响,然后是"叮"的一声——颗变形的子弹落进了铜盘里,带着碎肉在盘底转了两圈。
"他叫什么?"小翠小声问,看着父亲往伤口里填一种散发着苦味的黑色药膏。
父亲从伤员衣领里翻出个染血的布条:"喜子,三十八军特务连的。"布条背面用毛笔写着"7-12-4"的编码,边缘还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把倒插的匕首。
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是王保长带着酒气的吆喝:"老李头!你家的鸡蹿到我家菜园子了!"小翠看见父亲迅速用棉被盖住伤员,顺手把染血的纱布塞进灶膛,那动作快得不像个五十多岁的老郎中。
"就来!"父亲朝外喊了一声,转身往小翠手里塞了个冰凉的东西——是那把沾血的手术刀,"藏好。要是保长进来...就往他心口捅。"父亲的眼神让小翠打了个寒颤,她突然意识到,这把刀刚才根本没洗过。
母亲己经在前院和王保长周旋,能听见她故意提高的嗓音:"当家的在给母猪接生呢,保长要不带两只鸡蛋回去?"小翠攥着刀蹲在门后,听见伤员在炕上发出微弱的呻吟。她转头看去,发现那人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令人难忘的眼睛,黑得发亮,像是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同...志..."伤员艰难地蠕动嘴唇,右手在炕席上划着什么。小翠凑近看,发现他用血画了个五角星,星中间歪歪扭扭写着"电台"二字。这时前院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响,接着是王保长的怪叫:"这地上怎么有血啊?"
伤员的眼睛骤然睁大,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抓住小翠的手腕。小翠感觉到有个硬物被塞进手心,低头看是半块被血染红的铜牌,上面刻着和她父亲那块相似的蟠龙纹。
"藏...好..."伤员说完这两个字就昏了过去。小翠刚把铜牌塞进鞋底,就听见王保长的脚步声朝着厢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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