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珠的约定**
雨下了整整三天,屋檐滴水的声音像某种不祥的倒计时。小翠趴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父亲忙碌的身影在雨幕中时隐时现。他披着蓑衣,在药房和堂屋之间来回穿梭,每次都会带回一些晒干的草药,然后关上门细细研磨。
"娘,爹在做什么?"小翠转头问正在纳鞋底的母亲。
母亲的手停顿了一下,针尖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着微光。"在准备药,"她低声说,"给那位同志路上用的。"
小翠点点头,心口像压了块石头。西厢房里躺着那位叫喜子的八路军战士,三天前被父亲背回来时,左腿血肉模糊,高烧不退。父亲说,那是枪伤,再晚半天就没救了。
"去给同志送饭吧。"母亲把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递给她,又放上一小碟腌萝卜,"小心台阶,别洒了。"
小翠捧着碗,轻手轻脚地穿过院子。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西厢房的门虚掩着,她侧身进去,看见喜子正靠着墙,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发呆。
"喜子哥,吃饭了。"她小声招呼。
喜子猛地抬头,迅速把手里的东西塞到枕头下,但小翠己经看见了——那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有个穿学生装的年轻姑娘,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
"是你媳妇吗?"小翠把粥碗放在床头的小凳上,忍不住好奇地问。
喜子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他犹豫了一下,从枕头下重新拿出照片:"未婚妻。在北平念书时认识的。"他小心地用拇指抚过照片边缘,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本来今年要成亲的..."
小翠注意到他说"本来"时,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像被风吹灭的蜡烛。她想起参军的哥哥离家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等打跑日本人,你们就能结婚了。"她信心十足地说,把粥碗往喜子手边推了推,"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喜子笑了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小翠赶紧上前帮他拍背,手掌下凸起的肋骨像搓衣板似的硌手。她想起哥哥参军前也是这样瘦,但至少脸色红润,不像喜子这样苍白得像张纸。
"小翠同志。"喜子止住咳后突然正色道,声音比平时严肃许多,"谢谢你救了我。"
小翠不好意思地低头,脖子上的玻璃珠滑出衣领。那是哥哥参军前给她的,像宝贝似的挂在脖子上。
喜子的目光被玻璃珠吸引:"真漂亮的珠子。"
"哥哥给的。"小翠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脖颈,"送你吧,保平安。"她解下红绳,把玻璃珠放在喜子掌心。
喜子愣了一下,郑重地接过那颗透明的玻璃珠,对着从窗缝透进来的阳光看了看。珠子在光线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映在他憔悴的脸上。
"等胜利那天,"喜子轻声说,声音有些哽咽,"我拿它换喜糖给你吃。"
小翠咧嘴笑了:"那我要双份!一份给我的,一份替哥哥要的!"
喜子也笑了,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珠放进贴身口袋里,拍了拍:"一言为定。"
傍晚时分,雨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得可怕。小翠正在院子里喂鸡,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狗吠声,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吆喝。她踮起脚趴在墙头,看见一队日本兵正挨家搜查,领头的正是村里出了名的汉奸刘三。他们粗暴地踢开村民的门,把粮缸里的粮食倒得到处都是,刺刀在暮色中闪着冷光。
小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跳下墙头,跌跌撞撞地跑进堂屋:"爹!娘!日本人来了!"
父亲正在药房称药,闻言立刻放下杆称。他快步走到窗前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今晚就走。"他简短地说,转身进了西厢房。
母亲二话不说,开始连夜烙饼。小翠帮着生火,看着母亲把最后一点白面都倒进盆里,又掺了些玉米面。油纸包好的饼足有十几张,厚厚一摞塞进包袱时还冒着热气。
"从后山绕过去,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1937年,外婆的乡村童年》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二十里外有个石灰窑。"父亲边帮喜子系紧草鞋边说,声音压得很低,"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
喜子己经换上了父亲的旧衣服,头上包了块灰布巾,脸上被锅底灰涂得蜡黄,看起来真像个久病的农夫。只是他挺首的腰板和坚定的眼神出卖了他。
小翠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绣的荷包——那是去年跟母亲学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平安"两个字。她把爷爷留下的三颗救心丹小心地包在油纸里,塞进荷包:"喜子哥,这个给你。爷爷说这药能救命,疼得厉害时含一颗在舌下。"
喜子接过荷包,手指微微发抖。他突然向父亲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弯腰对小翠说:"等打胜仗了,我带你哥哥一起回来。"他的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亮得惊人,像两颗星星。
父亲拍拍喜子的肩,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他一根当拐杖用的粗树枝。母亲把包袱系在喜子背上,又塞给他一个装满水的葫芦。
"走吧,趁着天黑。"父亲吹灭了油灯。
小翠站在门口,看着三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喜子临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月光下,小翠看见他胸前口袋的位置微微鼓起——那里装着她的玻璃珠。
他们消失在夜色中不久,前门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小翠紧紧抱着母亲的腰,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屋子都能听见。
"开门!皇军搜查!"刘三尖利的声音刺破夜空。
父亲镇定地走过去拉开门闩。门刚开一条缝,刘三就带着两个日本兵闯了进来,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人呢?"刘三气急败坏地踹翻凳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藏哪儿了?"
小翠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感觉手心全是汗。父亲站在堂屋中央,身影在煤油灯下显得异常高大:"什么人?"
"八路!有人看见往你这跑了!"刘三凑近父亲,嘴里喷出难闻的酒气,"陈郎中,别装糊涂!"
父亲冷笑一声:"刘翻译官,我这儿只有病人,没有八路。"
日本兵己经开始粗暴地翻箱倒柜,刺刀把被褥都挑破了,米缸被推倒,一个兵突然从西厢房出来,手里拿着带血的绷带,叽里呱啦地吼着什么。
刘三狞笑着掏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首指父亲的胸口:"陈郎中,这怎么解释?"
小翠的心跳几乎停止,她感觉母亲的手在她肩上收紧。父亲却不慌不忙:"昨天李老汉来换药留下的。怎么,现在连给人治病都犯法了?"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刘翻译官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李老汉,他就住在村东头第三家。"
刘三狐疑地盯着父亲看了半晌,突然一把揪住小翠的辫子:"小丫头,你说!家里有没有来过生人?"
小翠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摇了摇头。
日本兵搜到天亮也没找到人,最后抢走了药柜里几瓶好酒才骂骂咧咧地离开。小翠瘫坐在门槛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三天后的清晨,小翠挎着篮子去河边洗菜。初冬的河水冰凉刺骨,她的手指很快冻得通红。正当她弯腰捞起一棵漂走的白菜时,忽然看见水里漂着个熟悉的物件——是她给喜子的那个荷包!
小翠顾不上河水冰冷,一把捞起荷包。绣线己经被水泡得有些褪色,但"平安"两个字依然清晰可辨。她颤抖着打开荷包,里面的药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子弹壳和折成方块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两个字,笔迹工整有力:"平安"。
小翠把子弹壳举到阳光下,黄铜表面闪着温暖的光泽。她解下头上的红头绳,小心地把子弹壳穿起来,挂在原来戴玻璃珠的位置。冰凉的金属贴着她的皮肤,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
回家的路上,小翠不时摸摸胸前的子弹壳,想起喜子说的"等胜利那天"。远处传来隐约的炮声,但她不再害怕了。她知道,在这片土地的某个角落,喜子和哥哥一定正为那个约定而战斗。而她要做的,就是等待,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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