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珠光**
连绵的秋雨终于放晴的那天清晨，小翠挎着父亲编的竹篮去河边采芦苇絮。天空像是被洗过一般湛蓝，几朵白云懒洋洋地飘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河岸边的芦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银白色的絮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下可好了，能晒些新絮给爹做冬衣。"小翠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赤脚踩着的泥土。刚下过雨的河滩泥泞不堪，她的布鞋早就脱下来挂在篮子上，裤腿卷到膝盖处，露出晒得微黑的小腿。
河水比往日湍急，冲刷着岸边的鹅卵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小翠熟练地抽出腰间的小镰刀，开始收割那些的芦苇絮。她干活时总是全神贯注，镰刀在阳光下划出银色的弧线，一簇簇雪白的絮穗落入篮中。
"再多采些，给王婶家也送点去。"小翠自言自语道。王婶的儿子去年参军去了，家里只剩下她和年幼的孙女，小翠常常帮衬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正当她弯腰去够一丛特别茂盛的芦苇时，一抹刺眼的红色突然闯入视线。小翠的动作顿住了，她眯起眼睛看向河滩浅水处——那里趴着个人形物体，灰布军装被血染成了深浅不一的褐色，随着河水的波动轻轻摇晃。
小翠倒吸一口凉气，镰刀"啪嗒"一声掉在泥里。她本能地后退两步，刚采的芦苇絮从篮子里撒出来，飘落在泥泞的河滩上。
"老天爷..."她小声惊呼，双手不自觉地捂住嘴巴。那个身影突然轻微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小翠的心跳如鼓，耳边嗡嗡作响。她想起去年父亲救治受伤的喜子时的场景——当时她躲在门后，透过门缝看着父亲熟练地清洗伤口、敷药包扎。父亲常说，见死不救是要遭天谴的。
"同志？同志！"小翠壮着胆子向前挪了两步，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的。河水漫过她的脚踝，冰凉刺骨。
那人没有回应，只是又微弱地抽搐了一下。小翠深吸一口气，踩着滑溜溜的鹅卵石靠近。水流冲击着那人的身体，随时可能将他冲向下游更危险的地方。
小翠咬了咬下唇，伸手抓住那人的肩膀，小心地将他翻过来。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映入眼帘，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脸上沾满了泥水和血迹，嘴唇因失血而呈现不健康的青紫色。他的军装胸口处有一个触目惊心的破洞，周围的布料被血浸透后己经干涸变硬。
"还活着..."小翠感觉到对方微弱的呼吸拂过她的手背，顿时松了口气。她正想查看他的伤口，战士的衣领突然滑出个东西，"叮"地一声落在石头上——是颗湛蓝的玻璃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心颤的光芒。
小翠的心猛地揪紧了，她颤抖着拾起那颗珠子，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这正是她送给哥哥的那种珠子！去年夏天，她在县城的集市上买了一小包彩色玻璃珠，挑了最漂亮的蓝色那颗送给即将参军的大志。
"带着它，就像带着我的一部分。"当时她红着眼眶对哥哥说，"等你回来，我要听你讲打鬼子的故事。"
大志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郑重地将珠子放进贴身的衣袋："傻丫头，哥一定平安回来。到时候这珠子会变得更亮，因为它见过真正的战场。"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小翠的视线模糊了。她紧紧攥着那颗珠子，俯身靠近昏迷的战士："大志...你认识陈大志吗？"她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战士没有回答，己经陷入深度昏迷，但他的右手却死死攥着胸前某个东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小翠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全是泥土和血痂，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同志，松手...让我看看..."小翠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发现里面是半张被血浸透的照片。她的手指抖得厉害，差点拿不住那湿漉漉的纸片。
当照片上的图像逐渐清晰时，小翠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上面赫然是穿着军装的大志！他站在第二排中间，面容严肃却掩不住眼中的笑意，与其他十几名年轻战士一起对着镜头。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特务连三班合影，1937.8"。
"哥..."小翠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滴落在照片上，与己经干涸的血迹混合在一起。她急切地检查照片的其他部分，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但照片被撕去了一半，只剩下大志所在的右侧。
战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小翠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当务之急是救人。她抹了把眼泪，迅速环顾西周——必须尽快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坚持住，我带你去找我爹..."小翠咬紧牙关，将照片和玻璃珠小心地塞进自己的衣袋，然后试着扶起战士。对方比她想象中沉得多，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拖动他。
河滩上的鹅卵石又湿又滑，小翠几次差点摔倒。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浸湿了鬓角的碎发。她不得不停下来喘息，同时检查战士的状况——他的呼吸更加微弱了，脸色白得像纸。
"不能放弃..."小翠想起父亲常说的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重新调整姿势，将战士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用全身力气支撑着他向河岸移动。
每一步都像有千斤重，小翠的腿不住地发抖，但她固执地向前挪动。河岸的斜坡是最难的部分，她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战士弄上去的。当终于踏上坚实的草地时，小翠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战士的情况越来越糟，他的嘴唇开始泛紫，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小翠慌乱地检查他的伤口，发现包扎的布条己经被血浸透。她想起父亲教过的基本急救知识，连忙解下自己的头绳，在伤口上方紧紧扎住。
"爹！爹！"小翠的呼喊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在空旷的河岸上回荡。她一边喊一边不停地按压战士的胸口，就像去年看到父亲对喜子做的那样。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翠回头看见父亲和王婶的儿子朝这边奔来。她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的手紧紧按着衣袋里的照片和玻璃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哥哥还活着，这个战士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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