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与醋香:战地护士的抗疫突围**
夏末的暴雨连下了半月,山坳里的洪水退去后,留下满地黑泥。小翠跟着钱大姐去邻近的王家峪送药品,刚进村口就被一股腥臭味呛得皱眉——几只死鸡浮在村口的水洼里,绿头苍蝇嗡嗡地盘旋,像团活过来的黑雾。
“不对劲。”钱大姐拽住她,往路边的歪脖子树后躲。只见几个村民背着门板匆匆走过,上面盖着草席,却挡不住底下渗出的黑褐色液体。有个老婆婆坐在门槛上哭,怀里抱着个面如金纸的孩子,嘴唇干裂得像块老树皮。
“是霍乱。”小翠的声音发紧。她想起瑛姑的医书里画过这种病,病人上吐下泻,拉出来的水像淘米水,不消半日就脱了形。去年李家庄闹过一回,还是瑛姑带着村民用石灰撒遍全村,才压下去的。
两人刚摸到村头的祠堂——这里被临时改成了隔离点,就听见里面传来剧烈的呕吐声。推开门,昏暗的光线下挤满了人,土地上到处是污秽,有人蜷缩在墙角抽搐,裤脚还在往下滴水。
“张院长让我们送的药!”钱大姐把药箱往供桌上一放,声音震得香灰簌簌往下掉。祠堂正中,穿长衫的乡绅正指挥人往门外拖尸体,看见她们进来,脸立刻白了:“你们咋来了?这病沾着就死!”
“死了多少?”小翠没理他,蹲下身按住个抽搐的汉子。对方的脉搏快得像擂鼓,手心却冰凉。她掀开他的眼皮,眼白己经泛黄——这是脱水到极致的征兆。
“昨天还好好的,今早突然倒了七个,现在...现在没气的己经九个了。”乡绅的声音发颤,“都说是水鬼索命...”
“是水污染!”小翠突然站起来,往水缸跑。她舀起一碗水,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又用手指沾了点尝了尝——水味发涩,带着股说不清的土腥味。“这水不能喝!”她把碗往地上一摔,瓷片溅起的水花里,竟漂着只死蛆。
村民们顿时炸了锅,有人哭喊着要回家,有人跪在地上磕头。钱大姐突然掏出腰间的手榴弹,往桌上一磕:“谁也不许动!想活命的就听这丫头的!”
祠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小翠深吸一口气,开始分派任务:“男人们跟我去挑水,只准用后山的泉水!女人们烧开水,所有碗筷、衣物都要用沸水烫!”她指着墙角的石灰堆,“剩下的人,把石灰撒遍全村,尤其是茅厕和水坑!”
“撒这玩意儿干啥?”有人嘟囔。
“能杀毒!”小翠抓起一把石灰,粉末顺着指缝往下漏,“瑛姑说,石灰水泼过的地方,虫子病菌都活不成!”
忙到日头偏西,祠堂里总算有了些秩序。小翠指挥人在院里支起大铁锅,把带来的醋倒进去煮。酸溜溜的蒸汽弥漫开来,呛得人首打喷嚏,却奇异地压下了那股腐臭味。
“喝!都给我喝!”她端着碗醋水,挨个往病人嘴里灌。有个老头犟着不喝,被她捏住鼻子硬灌了下去,呛得咳嗽时,眼里却泛起了活气。
轮到给最后一个病人喂药时,小翠突然觉得头晕。她扶住门框想站稳,却看见眼前的人影开始打转,像掉进了瑛姑酿米酒的陶缸里。
“丫头,你脸咋这么白?”钱大姐过来扶她,手刚碰到她的额头就吓了一跳,“咋这么烫?”
小翠摇摇头,想说没事,胃里却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往门外跑,刚冲到祠堂门口就吐了起来,酸水混着没消化的窝头,溅在刚撒过石灰的地上,冒起细小的白烟。
“坏了!”钱大姐的声音发颤,“你也染上了!”
小翠这才想起,早上给那个脱水汉子喂药时,对方吐了她一身,当时只顾着救人,没来得及换衣服。她扶着墙想站起来,腿却软得像棉花,眼前阵阵发黑。
“我没事...”她从药箱里摸出个小瓷瓶,里面是瑛姑配的止泻药,“吃了这个就好...”
可药刚塞进嘴里,就被一阵剧烈的腹泻打断。她赶紧往茅厕跑,蹲下去才发现,自己拉出来的也是淘米水样的东西。
“不能倒下...”小翠咬着牙,用石灰水把手反复洗了三遍,又往嘴里塞了片干姜片。辛辣的味道让她清醒了些,她知道,现在她要是倒下,整个村子的防疫就全乱了套。
她扶着墙回到祠堂,看见钱大姐正红着眼圈给病人喂药。“把醋再煮浓点,”她声音沙哑,“石灰水每隔一个时辰泼一次,尤其是水源地。”
“你去歇着!”钱大姐想扶她,却被她甩开。
“我是医生...”小翠挺首腰板,药箱上的铜锁在暮色里闪着光,“医生不能在病人前头倒下。”
后半夜,小翠的症状越来越重。她躺在祠堂角落的草堆上,感觉自己的骨头像被拆了重装,疼得浑身发抖。迷迷糊糊中,她看见瑛姑坐在身边,正用竹片给她刮胳膊,紫黑色的痧痕顺着皮肤往下淌。
“瑛姑...”她想抓住那只手,却抓了个空。
“丫头,挺住!”是钱大姐的声音,正用布巾蘸着烧酒给她擦手心,“你教我们撒石灰、煮醋,自己咋能先走?”
小翠努力睁开眼,看见祠堂里的病人大多睡着了,呼吸虽然微弱,却比白天平稳了许多。门口传来挑水声,是村民们在往水缸里倒后山的泉水,桶沿碰撞的声响里,竟带着些活气。
“水...水...”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钱大姐赶紧端来碗煮沸的泉水,里面掺了点盐和糖。小翠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流过喉咙,像有只手在轻轻托着她往下沉的身子。
“得找新鲜的马齿苋...”她突然想起什么,拽着钱大姐的衣角,“捣成汁喝,能止泻...”
钱大姐立刻叫醒两个村民,举着火把往后山跑。小翠躺在草堆上,数着屋顶漏下来的星光,一遍遍地对自己说:“不能睡...等他们回来...等喝了马齿苋汁...就能好...”
天快亮时,村民们终于捧着马齿苋回来了。小翠强撑着坐起来,看着钱大姐把野菜捣成绿莹莹的汁,混着醋和盐喂给她。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她却用力咽了下去,像吞下了整个春天的生机。
不知又过了多久,小翠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她睁开眼,看见阳光透过祠堂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金灿灿的光斑。有个昨天还在抽搐的孩子,正举着块窝头在院里跑,笑声脆得像银铃。
“你醒了!”钱大姐端着碗粥进来,眼里的红血丝比她还多,“村里再没新增的病人了!张院长带医疗队来了,说你这法子管用!”
小翠接过粥碗,看见自己的手虽然还在抖,却有了力气。她喝着粥,突然看见祠堂供桌上,那把瑛姑的铜锁正对着阳光,锁孔里透出的光,像极了外婆缝补衣裳时用的顶针。
“钱大姐,”她轻声说,“石灰还够吗?”
“够!张院长带了两车来!”
“那再去撒一遍吧,”小翠笑了笑,眼里的光比供桌上的烛火还亮,“瑛姑说,病菌这东西,就得赶尽杀绝。”
走出祠堂时,秋风正好吹过。醋香混着石灰的涩味,在村里的每条巷弄里飘荡。有村民在拆被污染的草席,有孩子在泉水边嬉闹,远处的田埂上,几个身影正弯腰补种被洪水冲毁的庄稼。
小翠摸了摸腰间的药箱,铜锁被体温焐得温热。她知道,这场仗她们打赢了,就像瑛姑当年在李家庄那样,用最土的法子,最犟的性子,守住了一方人的性命。
山风掠过树梢,带来远处的枪炮声,却吹不散村里的烟火气。小翠挺首脊背,跟着医疗队往村外走——前方还有更多的人在等着,更多的仗要打,但只要药箱还在,只要这双见过生死的手还能拿起草药,她就不会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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