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部落东侧的空地上就响起了夯土的声音。姜炎指挥着工具组的八个壮汉，把掺了稻草的黏土往木框里填，石夯落下时发出沉闷的轰鸣，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发颤。
“再夯实些！” 姜炎的声音裹着水汽传来，他手里拿着根削尖的木棍，时不时往黏土里戳戳，“这熔炉要承受住能熔化石头的温度，半点马虎不得。” 木棍拔出时带出的黏土呈深褐色，还带着的光泽 —— 这是最适合筑炉的胶泥，黏性足，耐高温。
木公蹲在旁边，用炭笔在地上画着熔炉的剖面图。炉膛呈倒锥形，底部留着个巴掌大的出铜口，旁边还画着个方形的风箱，用三根木杆连着炉膛：“首领，这风箱得用最结实的牛皮蒙着，不然鼓不出足够的风。” 他指着图上风箱的位置，“我让阿竹他娘缝了三层牛皮，应该能顶住。”
太阳升到头顶时，熔炉的雏形终于显现。黏土筑成的炉体足有一人高，表面被抹得光滑如镜，炉膛里铺着层厚厚的木炭，像铺了层黑绒。石生带着两个矛手抬来块半人高的铜矿石，矿石表面泛着青绿色的光泽，是去年从阪泉河床里捡的：“首领，这石头真能炼出比灵脉石还硬的东西？”
姜炎用石斧敲下块矿石，断面露出银白色的斑点：“这叫铜矿，熔化后能变成青铜，比任何石头都硬，还不容易生锈。” 他想起平板里的图片，青铜剑能轻易劈断铁甲，“有了这东西，姬轩辕的铜刀就不算什么了。”
风箱被西个壮汉抬到熔炉旁，牛皮蒙着的箱体鼓鼓囊囊，像只蛰伏的巨兽。姜玄伯让人搬来十捆干燥的松木，堆在炉边像座小山：“这些木头都劈成了细条，容易烧旺。” 他摸了摸炉膛里的木炭，“要不要先烧把火试试？”
“等不及了。” 姜炎抓起把火折子，吹亮后扔进炉膛。松木很快被点燃，火苗 “噼啪” 地舔着铜矿，黑烟从炉顶的烟囱里滚滚冒出，在蓝天上拖出长长的尾巴。西个壮汉轮流拉动风箱，“呼哧呼哧” 的喘息声里，炉膛里的火光越来越亮，渐渐变成刺眼的橙红色。
战士们都围了过来，连巫妪都拄着拐杖来了，手里还捧着块刻着火焰符号的石头：“老祖宗会保佑咱们的。” 她把石头放在炉边，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当年神农氏尝百草，也是这么一步步试出来的。”
石生的儿子石明被娘抱在怀里，小手指着熔炉咯咯笑，手里还举着那个玩具石斧。春桃站在人群后面，手里攥着块干净的麻布，那是准备用来擦拭炼出的铜块的 ——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长什么样。
炉膛里的温度越来越高，铜矿表面开始融化，变成暗红色的液珠。姜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石刀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圈。按照平板里的记载，铜矿在高温下会熔成铜水，可现在都烧了两个时辰，怎么还是黏糊糊的？
“不对劲。” 木公突然开口，他凑近炉口往里看，眉头皱得像团乱麻，“这火苗看着旺，可铜矿没化透，倒像是被烧糊了。” 他用根长木棍捅了捅矿石，液珠沾在木棍上，冷却后变成灰褐色的硬块。
姜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让壮汉们停拉风箱。炉膛的温度渐渐降下来，他扒开木炭，露出里面的铜矿 —— 大部分还是石头状，只有表面融化后又凝固的痕迹，像块半生不熟的肉。
“这是咋回事？” 石生蹲在炉边，拿起块凝固的铜块，用石斧敲了敲，“还没灵脉石硬呢。” 铜块裂开的断面呈灰黑色，一点金属光泽都没有。
人群里响起失望的叹息。巫妪把那块火焰石抱得更紧了，嘴里念念有词。春桃悄悄把麻布塞回怀里，眼睛有点发红 —— 她昨晚还梦到炼出了金灿灿的铜斧，战士们举着它欢呼呢。
姜炎没有说话，转身走进祠堂。平板被他藏在个陶罐里，此刻拿出来时，表面还沾着点陶土。他点开 “青铜冶炼” 的页面，手指飞快地滑动，目光在文字上扫过：“铜矿需与锡矿按比例混合，熔点可降低至八百摄氏度……”
“锡矿！” 姜炎猛地站起来，陶罐被碰倒在地，摔成了碎片。他冲出祠堂，对着还在炉边发呆的众人喊道：“咱们少了样东西！得找种银白色的矿石，叫锡矿！”
木公的眼睛亮了：“您说的是那种能在纸上划出痕迹的石头？俺在西边山谷见过，亮晶晶的，像银子。” 他年轻时打猎迷路，在个山洞里见过这种矿石，当时还以为是没用的石头。
“对！就是它！” 姜炎抓住木公的胳膊，“有了锡矿，铜矿才能熔成真正的青铜！” 他转向后羿，“你带五个射手，沿姜水往下游找，锡矿多藏在河流下游的沙滩上，颜色发白，比普通石头重。”
后羿立刻转身召集人手，复合弓还挂在肩上就往外跑：“首领放心，太阳落山前肯定回来！” 他的射手队对姜水两岸的地形熟得很，去年还在下游的河滩上捡到过不少奇特的石头。
姜炎让工具组重新修整熔炉，把炉膛挖得更深些，风箱的牛皮也换成了更厚实的水牛皮。“这次咱们把温度烧得再高些。” 他往炉膛里加了更多木炭，“等锡矿回来，咱们再试一次，一定能成。”
太阳偏西时，后羿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姜水岸边。五个射手每人都背着沉甸甸的藤筐，筐里装满了银白色的矿石，在夕阳下泛着金属光泽。“首领，您看这是不是？” 后羿举起块矿石，用石刀一划，留下道银白色的痕迹。
姜炎接过矿石，掂量着分量 —— 果然比同体积的石头重得多。他用指甲刮了刮表面，粉末呈银白色：“就是它！锡矿！” 他把锡矿和铜矿按三比七的比例分开，“木公，把这些矿石砸碎，混在一起放进炉膛。”
重新点火时，天色己经暗了。熔炉周围点起了火把，十几个火把的光芒映在炉体上，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通红。这次拉动风箱的是八个壮汉，轮班替换，保证风箱始终鼓着最足的风。
炉膛里的火苗很快变成青白色，那是温度极高的标志。姜炎盯着炉口，心脏 “咚咚” 地跳着，比当年第一次上战场还紧张。石生的手按在灵脉石斧上，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又像是在给熔炉加油。
半个时辰后，炉膛里传来 “咕嘟咕嘟” 的声响。木公颤抖着声音说：“化了…… 这次真化了！” 他用长木棍往里探，木棍抽出来时，末端挂着串金黄色的液珠，冷却后变成亮晶晶的硬块。
“快！准备陶范！” 姜炎喊道。早就在旁边备好的陶范被搬过来，那是用细泥烧制的模具，里面刻着石斧的形状。两个壮汉小心翼翼地打开出铜口，金黄色的液体顺着陶管流进陶范，像条熔化的黄金河流。
火把的光芒照在铜水上，泛着奇异的光泽。春桃捂住了嘴，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 这比她梦里的样子还要好看。石明指着陶范，咿咿呀呀地喊着 “金斧子”，小手拍得通红。
铜水在陶范里慢慢冷却，当最后一点热气散去时，姜炎用石斧敲碎陶范。一把金黄色的石斧形状的东西躺在灰烬里，表面光滑如镜，刃口泛着冷冽的光。他伸手去拿，却被烫得赶紧缩回手，引得众人一阵笑。
等青铜斧彻底冷却，姜炎把它举在火把下。灵脉石斧能劈开橡木，而这把青铜斧，在月光下轻轻一挥，竟把旁边的铁犁木柄劈成了两半，切口平整得像用石刀削过。
“成了！” 木公老泪纵横，抓着青铜斧的手抖个不停，“咱们也有铜器了！比姬轩辕的还好！”
姜炎望着手里的青铜斧，突然想起第一次熔炼失败时的灰败。原来所谓的奇迹，不过是在失败后再试一次的勇气，是在迷茫时不肯放弃的坚持。他把青铜斧递给石生：“明天带着它上战场，让姬轩辕的人瞧瞧，咱们姜水部落的厉害。”
石生接过青铜斧，斧身的重量压得手臂微微下沉，却让他觉得无比踏实。“俺会让它饮够敌人的血。” 他对着月光举起斧头，刃口的寒光划破夜色，像道劈开黑暗的闪电。
夜风掠过熔炉，带来远处姜水的涛声。姜炎知道，青铜时代的大门，就在这一次次的试炼中被推开了。而这把凝结着智慧与汗水的青铜斧，将在阪泉之战中，写下属于他们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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