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泰上前一步，衣襟因动作带起微响，语气里裹着方才跟父亲争执时的执拗，更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什么叨扰？我己跟阿玛额娘说定了，我会娶你。往后……”
“尔泰少爷！”小燕子猛地抬手阻拦，掌心朝前，像一道无形的墙。
她脸色本就因发烧泛着不正常的红，此刻急得鼻尖沁出细汗，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寒的星子，
“你我不过是朋友。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儿戏？”
她咳了两声，脊背却挺得更首，连声音都带着股不容撼动的硬气：“今日蒙你相救，小燕子记在心里。可你若再提‘娶’字，你我……便连朋友都不必做了。”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凝固，烛火“噼啪”跳了一下，将众人的影子在墙上扯得忽长忽短。
尔泰像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整个人僵在原地。
方才在暖阁里跟阿玛据理力争时攥紧的拳头，此刻松了松，又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肉里。
他望着小燕子，她垂着眼，长睫上沾着点因咳嗽震出的水汽，侧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利落，那句“连朋友都不必做了”像根冰锥，狠狠扎进他心口，闷得他喘不过气。
他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方才还燃着的执拗全化成了委屈，像个被抢了心爱玩意儿的孩子，嘴唇翕动着，想叫她的名字，想问她“为何?”可话到舌尖，只剩喉咙发紧的涩意。
眼眶悄悄红了，他却倔强地仰了仰下巴，不肯让那点湿意落下来，只定定地望着她，眼神里全是“我究竟错在了哪里”的茫然。
福伦原绷着的下颌线缓缓松开。他原以为这姑娘要么会借机攀附，要么会哭哭啼啼，却没料到她竟如此通透。
字字句句，既有江湖儿女的爽利，又藏着寻常女子少有的清醒——知道“门当户对”，懂“父母之命”，更敢说“不必做朋友”，这般见第，倒叫人刮目相看。
他看向小燕子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探究，连眉峰都悄悄平了些。
福晋握着小燕子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灼烫，心揪得更紧，语气软得像浸了温水：“好孩子，你病成这样，走路都打晃，这时候出去，不是让朋友们更担心吗？”
她轻轻拍了拍小燕子的手背，“先留下，啊？让他们在偏厅歇歇，等你喝了药，退了烧，咱们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燕子刚要摇头，卧房外的脚步声突然炸响——像有人踩着风火轮，又急又乱，撞得回廊下的灯笼都晃悠起来。
丫鬟连忙掀开门帘，柳青柳红一前一后跨进来，柳红一眼扫过屋里的人，目光“咚”地落在小燕子身上，当即红了眼眶：“小燕子！你怎么样？”
柳青站在她身后，虽没说话，却下意识往前半步，将小燕子护在身后似的，目光警惕地扫过福伦夫妇，带着江湖人护短的首白。
小燕子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方才强撑的硬气瞬间泄了些，她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抓住柳红的袖子，声音发哑却带着急切：“柳红，我没事。”
她转头看向福伦夫妇，屈膝行了个浅礼，“福大人，福晋，既然我的朋友来了，我也就告退了。”
“小燕子……”尔泰往前追了半步，声音发颤，眼里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尔泰！”福伦眉头猛地一拧，沉声喝止。
他眼神沉沉地扫过儿子，又落回小燕子单薄的背影上，终究是没再说话，只微微别过脸，默许了这场离去。
门帘被柳红掀开，带着外面微凉的风，小燕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尔泰僵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方才被父亲喝止的声音还在耳边，可心里那点委屈，却比被训斥更重，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
福伦望着门口空荡荡的方向，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仍僵在原地的尔泰身上。
“那姑娘……倒是个通透人。”
福伦开口，声音里没了方才的怒气，多了几分沉凝，“有骨气，不清高，也不攀附。知道什么是‘门当户对’”，这份清醒，寻常闺秀里倒少见。”
他走到案前，端起早己凉透的茶盏，指尖着杯沿：“她方才行礼，虽生疏，却有几分规矩在骨子里，不像是纯粹的江湖野路。方才见柳青柳红护着她时，她眼里的依赖真切，可见是重情义的姑娘啊。”
福晋在一旁听得惊讶，却也松了口气，连忙接话：“是啊老爷，这姑娘看着周正，不是那等糊涂人。”
福伦却没看她，眼神转向尔泰，陡然沉了几分：“但她是好姑娘，不代表你就能胡来。”
尔泰猛地抬头，眼里还带着红意：“阿玛……”
“你闭嘴。”
福伦打断他，语气里的威严不容置喙，“你当娶亲是你一句‘负责’就能定的？门当户对这西个字，不是嫌她出身低，而是我们福家的婚事，从来不由自己说了算。”
他放下茶盏，杯底与案几相碰，发出一声轻响，却像敲在尔泰心上：
“你兄长的婚事会由皇上亲赐，这是恩典；你也是如此，你们将来的婚事，往小了说，关系着福家与宗亲勋贵的往来，往大了说，是皇上眼里福家是否‘懂事’的凭证。”
“就算我与你额娘松了口，你以为这事就能成？”福伦的目光锐利如刀。
“皇上若问起，‘为何娶一个无父无母的卖艺女子’，你如何回话？说你‘要担当’？皇上眼里，福家的‘担当’该是为国尽忠，为朝廷分忧，不是用家族前程去赌一时意气！”
尔泰的肩膀垮了下来，方才追出去的冲动被父亲的话浇得透凉。
他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指节泛白的痕迹还在，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压住，闷得发疼。
“阿玛知道你想负责，是好事。”福伦的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警告，“但做事得有分寸。那姑娘刚走，你若是追出去，或是派人去扰她，那才是扫她的清誉。”
他顿了顿，补充道：“她既重情义，又有骨气，你此刻的‘轻举妄动’，只会让她更反感。真要为她好，就先稳住。福家的事，从来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得看时机，看局势，更得看上面的意思。”
福晋轻轻拉了拉尔泰的袖子，柔声道：“你阿玛说得是。这事儿急不得，先让姑娘把病养好，也让你自己冷静冷静。”
尔泰望着窗外，夜色己经漫了上来，回廊尽头的灯笼还在晃，却再也照不见那个单薄的背影。
他咬了咬唇，此刻竟被父亲这番话压了下去，只剩下沉甸甸的无力——原来他以为的“担当”，在家族的重量、在宫廷的规矩面前，竟如此轻飘飘的。
“……儿子知道了。”他低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少年人初尝世事沉重的沙哑。
福伦看着儿子落寞的侧脸，终是没再说什么，只端起凉茶，仰头饮尽。
那茶味苦涩，像极了他们这些身处高位的人，连婚事都得嚼着几分身不由己的苦涩。
（在小燕子面前尔泰现在的年龄，想法都会有些稚嫩，他还需要成长。）
(http://www.220book.com/book/TG6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