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预想中强势的吻没有落下，反是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在她脸颊上，滚烫得像烙铁，是泪。
那泪顺着她的颧骨滑到唇角，咸涩的味道猛地刺进心里。
小燕子猛地睁开眼，转头望他。
他眼底蓄着水光，像盛着碎星，亮得夺人心魄。
高挺的鼻梁蹭过她的额角，两人对视的瞬间，她忽然觉着手背一热——低头一看，是血。
“尔泰，你流血了！”她惊得声音发颤，“伤口还没好吗？”
这一次，尔泰没再拦她。她轻易推开他，他便失了力气般坐回床沿，左臂上的血正顺着指尖往下淌，一滴一滴落在地砖上，红得刺眼。
“你别动，我给你包扎。”小燕子爬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跑，不多时拎着药箱回来，“这些药，是方才皇阿玛让人送来的。”
她伸手去解他衣襟的纽扣，刚触到布面，就被他攥住手。
“不脱，我怎么上药？”小燕子抬头望他，“要不你自己来？”
尔泰沉默着松开手。她一颗一颗解着纽扣，玄色外袍滑落，露出底下紧实的肌肉，却在左臂蜿蜒着一道狰狞的伤。
结痂的地方被挣裂，新肉翻着，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的多。
这么大的伤，当时肯定很疼，也定会留疤的。小燕子的心像被一只手猛地攥住，疼得发紧。
她拿起棉布，小心翼翼擦去臂上的血，又取过药粉：“这个能促愈合，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尔泰点了点头。药粉撒上去的瞬间，他还是闷哼了一声“嘶”。
小燕子立刻停手，眼圈泛红：“很疼对吗？要不换别的药？”
尔泰摇头，声音低哑：“不疼。”
见小燕子犹豫着不敢下手，他竟拿起她的手，将药粉往伤口上倒。
小燕子愣住，看着他抿紧的唇线，默默拿过瓶盖盖好，拿起纱布一圈圈缠上去，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回去记得按时上药，别碰水。”
尔泰只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发顶，久久没移开。
待小燕子收好药箱，他才低声问：“你喜欢永琪，是吗？”
小燕子收药瓶的手猛地一顿，指尖泛白。沉默了半晌，她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叹息：“曾经喜欢过吧。”
尔泰又问道：“那我呢?你有一刻对我动过心吗？”
小燕子转过头看向尔泰，对上那双眼眸，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见嘴巴微微开合着，声音小的像是听不见。
尔泰看着小燕子微微张开嘴巴，立刻说道：“祝你明天一路顺风”
他的声音盖过了小燕子的声音，听不见她说什么。
尔泰立刻将药箱盖好：“拿回去吧，放这里，明天忘记了可就不好了。”
小燕子抱着药箱出去放回原处，再回来时，房里己空了。
烛火在窗缝钻进来的风里晃了晃，桌上孤零零躺着那条开业时送她的鞭子。
小燕子打开窗户，望着前面被月光笼罩下的北京巷，那是他走过的足迹。
没想到，成长如同抽筋换骨，曾经那般喧哗的我，如现在这般沉默。尔泰，就算是再见面你也是西藏驸马了吧!祝你幸福。
许久小燕子才关上窗户，而今夜她一夜无眠。
————
大学士府。
尔泰躺在床上，紧闭双眼，鼻息间却全是那挥之不去的味道——清冽的酒香混着淡淡的皂角气息，分明是方才从她身上沾染来的。
他烦躁地翻过身，脑海里却固执地浮现出刚才的画面：她被自己压在身下，烛光中，她错愕地转头望向他。那双眼睛，小巧的鼻尖，微启的唇瓣……清晰得触手可及，仿佛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那一刻，他几乎克制不住心底翻涌的冲动……
夏夜实在是太过燥热，他猛地掀开薄被坐起身。
目光扫过熟悉的房间，那日他将浑身湿透、意识模糊的小燕子抱回来的情景便历历在目——她就躺在这张床上……气息微弱，却又那样真实地占据了他的空间。
思绪不受控制地滑向更早之前，在杭州的客栈那逼仄的房间里。官兵的脚步声远去，两人挤在一张床上佯装亲热蒙混过关。
小燕子惊魂未定地从被中探出头，手忙脚乱地拢好滑落的衣襟，声音压得又低又急：“看来我们得再快些离开了。”
尔泰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她雪白的肩颈，心头一热，脱口而出：“小燕子，等这事尘埃落定，我娶你，让你做福家的二少奶奶，好不好？”
小燕子看着他整理衣衫的动作，却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疏离：“尔泰，我和你是没有以后。”
尔泰心头一紧：“什么叫没有以后？你是觉得我会在乎门第？还是怕我阿玛……”
“不是的，”小燕子打断他，眼神复杂，“都不是。你年纪尚小，许多事还不明白。很快，你就会遇到真正心仪之人。对我……你不过是起了一时新鲜罢了。”
尔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你说我年纪尚轻？新鲜感?”
小燕子点点头，语气飘忽：“从某种意义来说，或许……我比你大很多。”
“你……”尔泰被她这荒谬的理由噎住，一股无名火起，猛地转身，“你快些收拾，我在外面等你！”
就在他拉开房门的瞬间，小燕子的话追了上来，像一把冰冷的刀：“等案子尘埃落定，我就要随哥哥回大理了。或许……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尔泰的手狠狠将房门摔上，背靠着门板，眼角的湿意无声滑落。
……
思绪猛地抽回，尔泰胸中那股被压抑的郁气骤然化作怒火。
他“腾”地站起身，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对着空寂低吼：“不喜欢就不喜欢！找这些烂借口搪塞谁？！”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床上，仿佛又看见那日她虚弱地躺在那里，占据了他的心神。这景象此刻却让他心烦意乱。
“来人！”他扬声喝道。
青砚应声而入：“少爷？”
“把这床给我抬出去，拆了！”尔泰指着床，语气决绝。
青砚一愣，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少爷，是……现在？”
“当然！”尔泰斩钉截铁。
“是。”青砚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转身去叫人。
不多时，他带着十几个健壮家仆进来，恭敬道：“少爷，这床要搬出去，请您稍移步。”
尔泰沉着脸走出房门，看着十几个家仆七手八脚地抬起那张承载了关于她回忆的床。
床板离地的瞬间，他的心仿佛也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穿——若是拆了，是不是连这一点点与她相关的痕迹，也要彻底抹去了？
“住手！”他骤然喝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拆了！给我原样摆好！我要歇息了！”
家仆们面面相觑，僵在原地：“少爷……真不搬了？”
青砚察言观色，见尔泰眉宇间尽是烦乱与痛楚，连忙摆手：“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快！搬回去摆好！”
“是！”家仆们虽困惑，还是依言将床小心翼翼复位。
尔泰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过往的片段却更加清晰地汹涌而至，在黑暗中反复上演。
他辗转反侧，终是无法成眠。
最终，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清冷的夜风拂面，他仰头望向悬挂在天幕中央的那轮明月，皎洁的光辉洒落，却照不亮他心底的晦暗。
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谁：“你在远方时，若是我们望着同一个月亮时……这月光，可会把千里之外你的模样，映到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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