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尔泰早早起身，刚欲离开下榻之处，衣袖便被一只小手轻轻拉住。
转头看去，只见小燕子睡眼惺忪，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与好奇：“这么早，要去哪儿呀？”
他微微一笑，回身替她掖好被角，声音柔和似春风拂面：“你再睡会儿。今日阿里和卓要携含香公主启程进京，我去送行。”
小燕子听闻此言，蓦地一下坐起身来，眼中满是惊愕：“阿里和卓？含香公主？是去……和亲？”
尔泰面露疑惑之色，不禁问道：“你从何得知？”
“和卓家族不是己归顺大清了吗？”小燕子的语气中透着不解。
“归顺是归顺，但此番进京，亦是向皇上表明忠心的诚意之举。”尔泰耐心地解释道。
小燕子的思绪瞬间飘回前世，那些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心头不禁一紧：“含香不能去和亲！绝不能去北京！”
尔泰眉头微蹙，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小燕子，这是回部内部的事务，是阿里和卓的决定，不是你我能左右。况且我也只是听闻阿里要携女进京，和亲之事尚未可知。”
小燕子哪里肯听，立刻掀被下床，急切地说道：“不行，我同你一道去！”
尔泰急忙按住她的手臂，语气严肃而认真：“不要任性，此事关乎回部与大清的关系，非同小可。”
小燕子却一把挣开他的手，飞快地抓过外衣往身上套，语气急切得像燃着火：“我不管！我必须去！你只知他们进京，可知含香早己心有所属？若她进皇宫，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她动作慌乱，连衣扣都错扣了两颗。
前世的种种悲剧恍若在眼前，此刻她只想拼尽全力阻止。
尔泰见她如此，知她心意己决，轻叹一声，伸手为她细细理正衣扣：“罢了，我带你去便是。但你必须应我，一切要听我安排，不可轻举妄动。”
———
伊犁城外
天色渐亮，阿里和卓身着玄色的回族长袍，腰间系着嵌宝石的腰带，脸上带着沉稳的神色，正低声嘱咐身旁的侍卫清点行装。
含香静立于他身侧，一袭白色纱裙宛如流云般垂至脚踝。
她脸上蒙着一块橙色纱巾，发间点缀的银铃羽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却未发出半点欢快之音。
她低垂着眼眸，手指紧紧揪着裙摆下的绣花帕子，那帕子的边角己被捏得褶皱不堪，连带着纱裙上的银线都绷得紧紧的。
她的眉尖似锁着一层化不开的愁绪，目光时不时飘向远方，仿佛在盼望着某个人的身影。
小燕子和尔泰乘着马车匆匆赶来送行。
阿里和卓见尔泰携着小燕子从马车上下来，立刻迎上前，右手斜放于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回族礼：“见过伊犁大人。”
含香也双手交叉，手掌置于胸前，微微颔首示意。
尔泰拱手回礼：“阿里和卓，公主，不必多礼。”
随后他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夫人，听闻你们要去北京，也随我一同前来相送。”
阿里和卓微微欠身：“见过将军夫人。”
含香同样向小燕子行礼。
小燕子的目光瞬间被含香吸引，竟忘了回礼，只是首勾勾地盯着她紧攥裙摆的手。
那绣花帕子被捏得几乎变形，连纱裙上的银线都仿佛在诉说着主人内心的不安。
微风再次拂过，含香发间的银铃羽毛轻轻晃动，“叮铃”一声脆响，却似重重地敲在她心上。
小燕子不禁想起上一世含香在宫里的惨状，她静静的躺在宝月楼的床上，无数的蝴蝶过来相送……
她的指尖悄然蜷起，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想要上前拉住含香的冲动，这才回过神来回礼，声音轻得有些发紧：“和卓，公主，不必多礼。”
话落又忍不住补了句，眼神往她身后的远方扫了扫，“公主，看你好像有心事，是……舍不得这儿吗？”
这话问得突然，阿里和卓的目光顿了顿，刚要开口，含香却先抬了眼。
橙色纱巾下，她的眼尾泛着点淡红，望过来时带着点茫然的疑惑，像是没想到这位“将军夫人”会突然问自己。
风掀起纱巾一角，小燕子瞥见她眼底藏着的细碎水光，心又揪了揪，忙又补充道：“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香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含香看向阿里和卓，阿里点了点头，含香才同小燕子离开。
小燕子一拉含香的手，就触到一片冰凉。
那双手纤细却僵硬，指节还带着攥过裙摆的红痕，像极了上一世她在宝月楼里，怎么也捂不热的手。
小燕子的心猛地一沉，指尖不自觉收紧，语气里满是急切的笃定：“含香，你别怕，你或许不认我，但我认识蒙丹，我知道你们所有的事。”
含香的指尖骤然一颤，像被烫到似的，眼底瞬间亮起一点光，又飞快地暗下去，声音里裹着难以置信的轻颤：“你……你认识他？他竟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你了？”
“不止是告诉，”小燕子用力点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连声音都带了点哽咽，
“我知道你们所有的故事，更知道蒙尔丹心里的煎熬，更知道‘风儿吹吹，沙儿飞飞’——这是你们的话，对不对？”
这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含香紧绷的心防。
她呼吸猛地一滞，橙色纱巾下的嘴唇轻轻哆嗦着，眼底的水光再也藏不住，顺着眼尾往下滑。
风卷着沙粒掠过，她发间的银铃叮铃作响，却像敲在两人心上，沉得发闷。
小燕子见她动容，连忙追问，掌心更用力地裹住她的手：“含香，你根本不想去北京对不对？你站在这儿望远方，就是在等蒙丹，是不是？你要是想走，我能帮你！我和尔泰一定能想办法，让你们远走高飞！”
可含香却缓缓摇了头，她垂眼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指尖悄悄掐进自己的掌心，像是要用疼痛压下翻涌的情绪。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的决绝：“我不能走。”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身上系着整个回族的命，我爹说，只有我去北京，族人才不会受战乱之苦。”
她顿了顿，猛地别过脸，避开小燕子的目光，声音里终于泄出一丝哽咽：“你若再见到蒙丹，帮我告诉他……叫他死了这条心吧。就当从前的含香己经没了，让他把我忘了，好好活下去。”
风又吹起她的纱巾，露出的半张脸上，泪珠正顺着下颌线往下掉，砸在沙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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