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麦田在雾里浮着,青黄相间的麦穗垂着头,穗尖的芒刺沾着露水,像给大地镶了层碎钻。林夏踩着田埂走,帆布鞋陷进软泥里,留下串浅窝,风过时,麦穗擦过她的裤腿,沙沙声里混着露水滚落的轻响。
“剧本里说,这片麦田会记着所有人的脚印。”她蹲下来,指尖碰了碰最矮的那株麦穗,穗粒在掌心硌出细碎的痒,“就像老码头的石阶,把故事刻在自己身上。”陈铎正对着晨光拍麦穗的影子,影子被拉得老长,在田垄上织成张透明的网,“你看这影子,”他回头喊,“比麦子本身还像回忆,抓不住,却实实在在铺在那儿。”
看麦娘的小木屋藏在麦田尽头,土墙上爬满牵牛花,紫色的花瓣上还沾着雾水。屋檐下的麦穗串果然在晃,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像谁在轻轻翻书。木屋门没锁,推开时“吱呀”一声,惊起梁上两只麻雀。屋里的木桌上,摊着本泛黄的笔记本,纸页边缘卷成了波浪,上面用蓝墨水写着:“某年某月,陪阿妹看麦,她数麦穗说要数到第一千粒,数到第三百二十一,就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林夏的指尖抚过字迹,墨水早己干透,却像还带着体温。“原来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剧本,”她轻声说,“我们只是碰巧翻开了其中几页。”陈铎正拍墙角的旧蓑衣,蓑衣上的麦秆还带着淡淡的黄,“说不定我们的剧本,也被谁藏在某个屋檐下呢。”他忽然笑,“就像老码头的勒痕,等几十年后,有人蹲下来看,会说‘看这两个脚印,一定是慢慢走的’。”
中午在木屋旁生火烤土豆,火苗舔着土豆皮,发出滋滋的响。林夏把昨天带的苇叶垫在石头上,土豆烤裂时,香气混着苇叶的清苦飘出来。“你说树洞里的纸条,写的人后来去看海了吗?”她咬了口土豆,热气烫得首吸气。陈铎举着相机拍火苗,火舌在镜头里跳动,像团会说话的光:“也许去了,也许没去,但纸条被我们捡到了,这就是它的结局。”
下午起了风,麦田掀起层层浪,麦穗的影子在地上跑,像群追着阳光的孩子。他们坐在田埂上,看远处的云慢慢飘,云影落在麦浪上,把青黄分成深浅两半。“剧本里的主角总在找答案,”林夏忽然说,“但我们好像一首在找问题——石阶为什么有勒痕,鱼鳃为什么藏着鲜活,麦穗为什么会响。”陈铎放下相机,指缝里漏过的风带着麦香:“也许答案就在问题里,就像河水泡亮了石阶,却也给了它会讲故事的皱纹。”
傍晚离开时,林夏摘了支最长的麦穗,插在帆布包的侧袋里。陈铎的相机里,多了木屋的牵牛花、笔记本的字迹、烤土豆的焦皮,还有麦浪里奔跑的云影。风掠过麦田,麦穗串的碰撞声越来越远,像老码头的河水在说再见。
“明天去海边吧,”林夏晃着手里的麦穗,芒刺扫过掌心,有点痒,“树洞里的人没说完的,我们去听海浪接着讲。”陈铎抬头看西天,晚霞正把云染成金红,像谁在天上铺了块晒暖的旧布:“听说海边有块礁石,被浪打了几百年,上面全是洞,每个洞都能装下一句没说的话。”
帆布包里的蓝弹珠、干苇叶和麦穗轻轻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林夏忽然觉得,他们不是在写剧本,而是在给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碎片当邮差——把石阶的牵挂交给麦田,把麦穗的故事带给海浪,把所有没说出口的,都藏进某个会被岁月记住的地方。就像老码头的缆绳,明明早被收走了,却把形状永远刻在了石头上,告诉后来的人:这里曾有过很用力的牵挂,和很温柔的停留。
(http://www.220book.com/book/THF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