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是灰蓝色的，浪尖卷着碎银似的光，礁石上的洞果然在说话。潮水退去时，洞里积着半汪水，风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响，像谁把没说完的话泡在了咸涩里。林夏蹲在最大的礁石前，看自己的影子落在洞底，被水纹晃成模糊的一团。
“剧本里写，礁石的洞是海浪写的标点，”她摸了摸洞沿的青苔，湿滑的触感像块被岁月磨软的橡皮，“逗号是没说完的等待，句号是沉进海底的告别。”陈铎正拍礁石上的盐粒，阳光照上去，每颗盐都亮得像被风干的眼泪：“那我们昨天的脚印，该是个破折号——从麦田延伸到海边的那种。”
礁石缝里卡着片贝壳，边缘被浪啃得圆润，内侧泛着珍珠母的虹彩。林夏把它抠出来时，壳里还藏着半滴海水，晃了晃，就顺着弧度滑下去，在礁石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很快被风舔干。“你说写树洞纸条的人，会不会也来过这儿？”她把贝壳贴在耳边，涛声从壳里漫出来，像段被压缩的时光，“说不定他把后半句藏在了某个洞里。”
陈铎的相机对准远处的归航船，船帆鼓着风，在海平面上划开条白痕。“剧本里的伏笔总要有呼应，”他忽然回头，镜头还对着船，“就像老码头的勒痕对应麦田的脚印，树洞的纸条对应礁石的贝壳。我们现在站的地方，说不定是别人剧本里的彩蛋。”
中午在沙滩生火，海风卷着火星跑，烤海鱼的油脂滴在炭上，冒出带着咸香的烟。林夏用贝壳当碗，盛着从村里买来的虾酱，海腥味混着烟火气钻进鼻腔。“你看这浪，每次拍礁石都像在敲门，”她咬着烤鱼的尾巴，鱼刺卡在齿缝里，“好像在问‘还记得吗？’”陈铎正拍被浪打湿的裤脚，沙子从布料里漏出来，在镜头里簌簌下坠：“礁石记得的，就像麦田记得脚印。只是它不说，等有天谁像我们这样蹲下来，它就把浪声调成回忆的频率。”
下午潮涨时，他们在沙滩捡被冲上岸的海带，墨绿的叶片上沾着小海螺，螺壳里藏着细碎的潮声。林夏把海带铺在礁石上晒，海螺串成项链挂在帆布包上，走起来叮当作响。“如果人生真是剧本，”她忽然踢飞脚边的沙，沙粒落进鞋里，硌得脚心发痒，“会不会有个隐形的观众，在看我们捡贝壳、烤海鱼，星落蕴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就像我们看笔记本里的‘阿妹数麦穗’？”
陈铎正蹲在沙滩写字，海水漫上来，刚写完的“海”字就被舔成模糊的曲线。“也许有，”他笑着把相机塞进包里，挽起裤脚往深海走，浪花漫过脚踝时，他回头喊，“但观众说不定也在自己的剧本里——就像我们看别人，别人也在看我们，所有剧本串在一起，就成了时光本身。”
林夏跟着跑进水里，海水凉丝丝的，漫过小腿时，像有无数小鱼在啄咬皮肤。远处的船己经靠岸，桅杆的影子投在浪上，被揉成碎金。“那我们的剧本该写个逗号，”她迎着浪跳，裙角溅起的水花落在陈铎的相机上，“明天去山脚下的老邮局吧，听说那儿还在寄明信片，我们把贝壳和麦穗的故事，寄给下个捡到树洞纸条的人。”
陈铎从水里捞起片浮木，上面还粘着颗小海星，硬邦邦的触须卷着细沙。“剧本的妙处就在这儿，”他把浮木递给林夏，木纹里的海水顺着指缝流，“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页要寄往哪里，但落笔的瞬间，就己经和某个未知的人，系上了看不见的线。”
傍晚离开时，林夏把那片贝壳塞进礁石最大的洞里，又在旁边压了张写着字的苇叶。陈铎的相机里，多了礁石的洞、归航船的帆、烤海鱼的炭灰，还有浪里跳动的两个人影。海螺项链在帆布包里晃，和麦穗、蓝弹珠碰在一起，声音比麦田的麦穗串更清亮，像在数着未完待续的标点。
“你说邮局的邮筒，会不会也藏着剧本？”林夏踩着沙滩往回走，脚印很快被追上来的浪抚平，“比如五十年前的明信片，现在才被某个老人收到。”陈铎望着渐暗的海平面，晚霞把云染成紫褐色，像本被翻旧的书脊：“说不定我们今天的脚印，就是给未来的人留的舞台提示——‘此处应有海浪声，和两个慢慢走的影子’。”
帆布包越来越沉，装着贝壳的余温、麦穗的芒刺、海螺的潮声，还有被海风揉软的时光。林夏忽然明白，所谓剧本，从来不是写好的台词，而是每个瞬间留下的印记——石阶的勒痕会发芽，树洞的纸条会漂流，麦穗的影子会长大，就像此刻他们踩在沙滩上的脚印，哪怕被浪抚平，也早己刻进了海的记忆里，成为某个未知故事里，温柔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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