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晨光果然没让人失望。林夏推开老客栈的木窗时，正撞见陈铎举着相机蹲在院角，镜头对准沾着露水的渔网。网眼兜住的晨雾里，有几粒细碎的光在游移，像昨夜戏台未散的余烬。
“老张头说今早有早市，”他回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水汽，“卖海货的阿婆会带戏单来——说是她奶奶当年抄的《渡海记》残本。”
两人踩着石板路往码头走，露水把裤脚浸得微凉。早市的吆喝声裹着鱼腥气漫过来，穿蓝布衫的阿婆守着竹筐，筐里除了闪着光的海产，果然压着本泛黄的线装书。林夏刚翻开第一页，就被某行批注惊住了——那字迹歪歪扭扭，末尾画着个小小的灯塔，和老张头工具箱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这是我爷爷写的。”阿婆用粗糙的手着纸页，“他当年在戏班跑龙套，总说戏里的渡海，不如码头的潮声真。”她指着某段唱词，“你看这句‘浪打船板三声急’，他标了注——对应初七的大潮，浪头拍礁石就是这个数。”
陈铎突然拽林夏往防波堤跑。晨光里，那只系着红绸的浮标正随着涨潮起伏，红绸扫过水面的轨迹，竟和戏单上“潮”字的竖钩完全重合。更奇的是，浮标每晃三下，远处灯塔的光柱就恰好扫过一次，像有人在暗处打着无声的节拍。
“你看浮标木牌！”林夏突然喊道。潮水退去的间隙，木牌背面的刻痕里多了些新东西——不知是谁嵌进去的贝壳，拼出个简易的戏台轮廓，檐角处正好卡住那片野菊瓣，成了最精巧的装饰。剧本的人生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剧本的人生最新章节随便看！
归航的渔船陆续靠岸，老胡家的船桅上，那件海魂衫被晒得半干。老胡蹲在甲板上补网，手里的麻线穿过网眼的频率，和阿婆哼的《渡海记》调子莫名合拍。“我爹留下个鼓，”他头也不抬地说，“鼓皮上蒙着层旧渔网，敲起来有浪的回音。”
林夏摸出帆布包里的蓝弹珠，对着太阳举起。这次的虹光落在老胡的鼓面上，竟在鼓皮的网纹里映出串细小的浪花，每个浪花尖都顶着点金光——像戏服上缀的亮片，又像昨夜红绸裹住的碎光。
陈铎的快门声惊动了桅杆上的海鸟，扑棱棱的翅膀带起阵风，吹得戏单从竹筐里滑出来，正好落在刚靠岸的渔获堆上。一条银带似的鱼从网里蹦出来，尾鳍扫过纸页，在“浪”字的捺笔末端，拓下了个湿漉漉的圆点。
“你看！”林夏指着那个圆点，眼里亮得像盛了晨光，“昨天说差的那一点，补上了。”
老张头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烟斗里的烟丝明明灭灭。“我爹当年总说，码头的故事写不尽，”他望着远处翻涌的浪，“因为潮涨潮落，每天都是新的句子。”
日头渐渐升高时，林夏把新捡到的贝壳纽扣塞进帆布包，和那片青瓷、半张戏单挤在一起。陈铎的相机里，己经存了几百张照片：渔网与戏单的重叠、鼓点和潮声的共振、红绸与浪尖的追逐……每一张里，都有个若隐若现的顿号，在时光里轻轻搏动。
往回走时，林夏忽然停下脚步。沙滩上，退潮的海水正漫过一串新的脚印，脚印尽头，有片被浪冲来的红珊瑚，枝桠的弧度，恰好能接住从云层漏下的阳光——像个刚画好的破折号，等着把故事，引向更深的海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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