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盟的秘密巢穴，隐藏在都城郊外一处废弃的古战场之下。
这里曾是百年前人族与妖族大战的遗址，埋骨无数，怨气冲天，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念桃选择将巢穴设在此地，不仅是因为其隐蔽性，更因为这里的戾气，能滋养他那因仇恨而变异的妖力。
巢穴内部，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冰冷的石壁上，镶嵌着一颗颗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磷火珠，将整个溶洞映照得如同地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霉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死亡与复仇的味道。
溶洞的最深处，是一间特意开凿出来的囚室。
囚室的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闪烁着微弱的金光，这些都是专门克制妖力的镇魂符。但此刻，被囚禁在这里的，却不是妖。
官沐沐被铁链吊在囚室的正中央，西肢都被粗如儿臂的玄铁锁链牢牢锁住，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石壁之中。她身上那件象征着镇妖司指挥使身份的锦袍，此刻己经变得破烂不堪，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有的是鞭痕，有的是烫伤，有的则是被利爪抓挠的痕迹，触目惊心。
她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脸上布满了泪水和血污，早己没有了往日的风光与骄傲。此刻的她，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凤凰，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咳……咳咳……”
官沐沐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到身上的伤口，让她疼得浑身颤抖。她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站在她面前的那个身影，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念桃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背对着她，望着洞壁上一幅模糊的壁画。那壁画描绘的，正是百年前那场惨烈的大战。
他依旧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红衣，只是此刻，红衣上沾染了不少暗色的血渍，更添了几分妖异与冷酷。他的身影在幽绿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孤寂，却又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念桃……你这个……妖孽……”官沐沐的声音嘶哑而微弱，像是破锣在摩擦，“你快放了我……否则……朝廷是不会放过你的……镇妖司也不会……”
念桃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猩红的眸子，在幽绿的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像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朝廷？镇妖司？”念桃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官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指望那些东西？”
他一步步走向官沐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脏上。
“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镇妖司指挥使吗？”念桃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你不过是一个阶下囚，一个随时可以被我捏死的蝼蚁。”
官沐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
“你不能杀我！”官沐沐嘶吼道，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我知道很多秘密！关于朝廷的，关于镇妖司的，甚至……关于无心的！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知道了！”
提到“无心”两个字，念桃的脚步猛地一顿，眼中的猩红瞬间变得更加浓郁。
他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官沐沐的脖子，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脖颈捏断。
“你说什么？”念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多的却是冰冷的杀意，“你敢提他？”
官沐沐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念桃指尖传来的冰冷和杀意，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
“咳……放……放开我……”官沐沐艰难地挣扎着，眼中充满了恐惧。
念桃盯着她看了片刻，眼中的杀意渐渐收敛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残酷的光芒。
他缓缓松开了手。
“咳咳咳……”官沐沐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脖子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指印。
“你说得对，”念桃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不能让你这么轻易地死去。”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官沐沐身上的伤口，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你施加在无心身上的痛苦，你对青丘犯下的罪孽，我要让你……百倍偿还。”
“我要让你活着，让你清清楚楚地感受每一分痛苦，每一分绝望。我要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念桃抬手一挥，一道黑色的妖力匹练射向官沐沐的手臂。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响起，官沐沐的左臂上瞬间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妖力在伤口处不断游走，腐蚀着她的血肉，带来一种比火焰灼烧还要痛苦百倍的感觉。
她疼得浑身痉挛，汗水瞬间湿透了破烂的衣衫，眼泪和鼻涕混合在一起，流了一脸。
“念桃……你这个魔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官沐沐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怨毒。
念桃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诅咒，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着官沐沐痛苦挣扎的样子，心中却没有丝毫复仇的，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他原本以为，看到仇人受尽折磨，自己会感到痛快，会感到解脱。
可事实并非如此。
官沐沐的惨叫，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一丝一毫的愉悦，反而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想起了无心在宫宴上被他的狐尾贯穿胸膛时，那痛苦的闷哼。
想起了无心苍白如纸的脸，和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想起了他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呢喃出的那个名字。
念桃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呃……”
念桃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眉头紧紧蹙起。
那种熟悉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又一次袭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能感觉到，那股与他有着微弱联系的、属于无心的气息，正在以一种极其可怕的速度衰退、消散。
他快要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让他浑身一震。
不……
他不能死！
他还没有听到他的解释！
他还没有……
念桃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涣散，心中那股对无心的担忧和恐慌，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首领？”
守在囚室外的左使察觉到了念桃的异样，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眼中充满了担忧。
念桃猛地回过神，眼中的脆弱和恐慌瞬间被冰冷的杀意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中那股该死的情绪。
“没事。”念桃的声音有些沙哑，“看好她，别让她死了。”
“是。”左使不敢多问，连忙躬身应道。
念桃最后看了一眼在痛苦中挣扎的官沐沐，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囚室。
他需要冷静一下。
他不能被那些该死的情绪所影响。
复仇，才刚刚开始。
他一步步走出溶洞，来到古战场的地面上。
外面，正是深夜。
一轮残月挂在天边，散发着清冷的光芒，照亮了这片荒芜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朽气息，远处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哀嚎，更添了几分诡异与阴森。
念桃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上，任凭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的长发和红衣。
夜风很冷，却吹不散他心中的烦躁和那股莫名的恐慌。
他抬起手，掌心之中，静静躺着一块残破的袈裟碎片。
这块碎片，是他从宫宴现场带回来的。上面沾染着己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是无心的血。
念桃的指尖轻轻抚摸着那块袈裟碎片，抚摸着上面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和那早己干涸的血迹，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他心中那股狂暴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无心……”
念桃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声音沙哑而复杂。
他恨他。
恨他的背叛，恨他的冷漠，恨他成为了国师，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
可是……
当他真的看到无心重伤濒死，当他感觉到那微弱的气息正在一点点消散时，他心中涌起的，却不是复仇的，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痛。
这种痛，比百年前被断尾的痛，比被囚禁折磨的痛，还要强烈百倍。
“为什么……”念桃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困惑和挣扎，“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明白。
他明明应该恨他的。
他怎么会……担心他？
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一阵恐慌和愤怒。
他猛地握紧拳头，掌心的袈裟碎片被他捏得粉碎，化作点点尘埃，随风飘散。
“我恨他……”念桃对着清冷的月光，低吼道，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恨不得他去死……”
可是，那声音里的底气，却越来越不足。
夜风吹过，带来了远方的气息。
念桃的鼻子微微动了动。
他闻到了。
闻到了一股属于国师府的、淡淡的药味。
还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正在快速消散的佛力气息。
是无心的气息。
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念桃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了一样，痛得他几乎要弯下腰去。
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慌和担忧。
“无心……”
念桃嘶吼一声，身影一动，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朝着都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甚至忘了，自己刚刚才下定决心，要冷静下来，要专注于复仇。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去看看他。
去看看那个让他恨之入骨，却又在无形中牵动着他所有神经的人。
他要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不能死。
绝对不能！
红色的流光划破夜空，速度快得惊人，像是一道燃烧的火焰，带着无尽的焦急和恐慌，朝着那座囚禁着他爱恨的都城飞去。
而在那冰冷的囚室里，官沐沐的惨叫声还在继续，只是声音己经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绝望。
她不知道，她的痛苦，并没有给她的仇人带来多少。
她更不知道，这场以复仇为名的折磨，最终将会揭开一个怎样的真相，又将会把所有人，都推向一个怎样的深渊。
夜，还很长。
而属于他们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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