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警推来的金属支架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华昱弯腰将焊枪放在支架上时，指腹蹭过冰凉的枪管。旁听席上的闪光灯像深海里躁动的磷光，此起彼伏地炸在他脸上，他却始终垂着眼，仿佛那些窥探的目光不过是海水里漂浮的杂质。
“被告人华昱，控方提交的林眉遗书经笔迹鉴定，确与你实验室电脑中留存的林眉电子文档笔迹高度吻合。”检察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对此你有何解释？”
华昱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证人席上脸色苍白的林溪，又落回法官席。“我需要一套焊接设备，还有一块304不锈钢板。”
法庭顿时陷入骚动。法官与陪审员低声商议片刻，敲下法槌：“法警，满足他的要求。”
当电焊机的电缆被拖进法庭时，沈玉白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微微蜷缩。他知道华昱要做什么——这个习惯用金属和火焰说话的男人，从来不屑于用言语辩解。他口袋里还揣着早上出门时华昱塞给他的东西，是块被体温焐热的钨极，那是焊接时最耐高温的电极，像华昱这个人，固执得能对抗一切灼烧。
“看好了。”华昱戴上防护面罩的瞬间，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电流般的震颤。他没有看向检察官或法官，视线精准地落在沈玉白身上，像在执行一场只有两人能懂的仪式。
电焊机接通电源的嗡鸣让法庭安静下来。华昱拿起焊枪，按下开关的刹那，一道刺眼的电弧骤然亮起，蓝白色的光芒在他眼底炸开，映得防护面罩的镜片像块熔化的冰。他没有首接焊接，而是将枪头贴近不锈钢板，让电流在金属表面灼烧出细密的纹路。
“笔迹鉴定的原理，是分析书写时的压力变化和运笔轨迹。”华昱的声音混着电弧的滋滋声，“但电流能模拟一切——包括林眉写字时手腕的颤抖。”
他操控着焊枪，让电弧在钢板上缓慢游走。起初只是杂乱的火花，渐渐的，一个清晰的“眉”字在高温下显现出来，笔画间的停顿和倾斜角度，与林溪提交的遗书上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不可能！”林溪突然尖叫起来，“这是伪造的！你在耍花样！”
华昱没有理会她，继续用焊枪“书写”。第二个字是“华”，竖弯钩收尾时故意顿了一下，那是林眉真实笔迹里绝不会出现的细节——正是沈玉白之前指出的破绽。
“三年前，有人用同样的手法伪造了遗书。”电弧熄灭的瞬间，华昱摘下防护面罩，额角的汗珠在灯光下泛着光，“通过调节电流强度模仿书写压力，用机械臂控制运笔轨迹。只要有林眉的笔迹样本，任何人都能做到。”
检察官脸色铁青：“你有证据证明有人这么做过吗？”
“证据就在这块钢板上。”华昱拿起钢板，对着光线展示，“电流灼烧的金属结晶方向与手写笔迹的墨迹分布完全不同，用光谱仪一测便知。”他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就像林溪小姐提交的那份遗书，只要用同样的方法检测，就能发现它是用电流伪造的——真正的手写笔迹里，绝不会有金属离子残留。”
旁听席再次沸腾。沈玉白看着华昱紧握焊枪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虎口处还留着旧伤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在深海操作舱里，为了抢林眉手里的设备手册被螺栓划破的。当时的争执被监控拍下，成了如今指控他的“铁证”。
“反对！”检察官猛地起身，“被告人在用无关的技术细节混淆视听！”
“我还有更首接的证据。”华昱突然将焊枪转向证物台，那里放着装着遗书的证物袋。电弧再次亮起，高温瞬间灼穿证物袋的边缘，火星溅落在纸上，烧出一个个黑色的小洞。
“华昱！”沈玉白失声喊道。
法警立刻冲上去阻止，却被华昱用胳膊肘挡住。他操控着焊枪，精准地在遗书周围灼烧，没有伤及字迹本身，却让纸张边缘卷曲发黑，像被深海压力压皱的残骸。
“这就是伪造者的手法。”华昱的声音带着一丝冷笑，“用电流在纸张上留下类似手写的压痕，再用特殊墨水填充。但只要遇到高温，墨迹就会出现异常晕染——”
话音未落，那些“手写”的字迹边缘果然渗出淡黑色的晕圈，与周围的纸张形成明显色差。
“这是……”法官的声音里带着惊讶。
“是导电墨水。”沈玉白接口道，轮椅往前滑了半尺，“含有石墨成分，能通过电流控制扩散范围。真正的手写笔迹绝不会在高温下出现这种反应。”
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林溪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猛地站起来，却被法警按住。“不是我！是苏尧！是她逼我做的！”
这句话像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法庭。记者们疯了似的往前挤，闪光灯密集得让人睁不开眼。华昱关掉电焊机，电弧的光芒消失后，法庭里只剩下混乱的喧哗。
“秩序！保持秩序！”法官愤怒地敲击法槌，却挡不住涌向证人席的人群。
混乱中，沈玉白看到华昱朝他走来，步伐沉稳得像在深海行走。他手里还握着那块烧红的不锈钢板，“眉”字的笔画在冷却中渐渐变暗，像道凝固的血痕。
“走了。”华昱弯腰，将不锈钢板塞进沈玉白手里。金属的余温透过掌心传来，烫得人发颤，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沈玉白握紧钢板，看着华昱推起轮椅，在拥挤的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通路。法警的呵斥声、记者的追问声、林溪崩溃的哭喊声响成一片，他却只听见华昱的呼吸声，和轮椅滚轮碾过地板的轻响。
走出法院大门时，阳光正烈。华昱抬手替他挡住阳光，掌心的温度落在额头上，带着焊枪残留的金属气息。
“疼吗？”沈玉白摸着那块渐渐冷却的钢板，上面的字迹己经变成深褐色。
“钢板？”华昱挑眉，“还是刚才的场面？”
“都有。”
华昱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释然的沙哑：“钢板会疼，因为被烧过。但我不会——烧过一次，就知道怎么跟火焰打交道了。”
沈玉白看着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深海焊接培训课上，华昱也是这样，拿着焊枪站在模拟舱里，任由电弧的光映亮年轻的脸。那时的他还不是如今这副浑身带刺的模样，只是偶尔会在焊接完管道后，对着窗外的海发呆。
“那块钢板……”沈玉白想说什么，却被华昱打断。
“留着。”华昱的手指划过他掌心的字迹，“以后谁再敢伪造证据，就拿这个砸他。”
沈玉白笑了，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他将钢板放进轮椅侧袋，金属的棱角硌着腿，却像枚坚硬的勋章。
远处传来警笛声，大概是法庭里的骚乱需要更多人手维持秩序。华昱推着轮椅往停车场走，步伐不快，却异常坚定。
“接下来怎么办？”沈玉白问。
“找到苏尧。”华昱的声音冷下来，“她知道的比林溪多。”
“她会躲起来。”
“躲不掉的。”华昱转头看他，眼底有火焰在跳动，“只要她还在这片海里，我就能用焊枪把她从任何角落撬出来。”
沈玉白没有再问。他知道华昱说得出做得到。这个男人对付敌人的方式，就像他焊接管道时一样，精准、狠戾，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坐进车里时，沈玉白从后视镜里看到法院门口依旧一片混乱。那块被华昱灼烧过的不锈钢板，大概会被当成证物封存起来，成为这场荒唐审判的注脚。但他手里这块，却会被好好收着，成为他们并肩对抗过风雨的证明。
车开出很远后，沈玉白突然开口：“刚才在法庭上，你写的‘眉’字，很像林眉自己写的。”
华昱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练过很多次。”
“为什么？”
“想知道她当时写遗书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握焊枪这样，手在抖。”华昱的声音很轻，“现在知道了，她没写过。那是别人用电流画出来的假东西。”
沈玉白沉默了。他知道华昱心里一首有个结，关于林眉的死，关于那场没能说清的争执。今天在法庭上的演示，不仅是为了自证清白，也是为了给过去一个交代。
车窗外的海一闪而过，蓝得像块没被焊枪烧过的不锈钢板。沈玉白看着那片海，突然觉得，不管未来还有多少风浪，只要身边这个男人还握着焊枪，还愿意用火焰为他劈开黑暗，他就什么都不怕。
因为有些伤痕，烧过之后，会变得更坚硬。就像那些被电弧灼烧过的金属，冷却后，会牢牢地连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回医院吗？”华昱问。
“先去实验室。”沈玉白说，“我想看看林眉的原始笔记，说不定能找到苏尧伪造证据的线索。”
华昱点头，打了个方向盘，车子朝着海洋研究所的方向驶去。阳光透过车窗，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像道无形的焊缝，将两个伤痕累累的人，紧紧焊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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