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探视玻璃擦得过分干净，沈玉白能清晰地看见对面华昱手腕上的镣铐。铁环与桌面碰撞时发出的闷响，像钝器敲在他的神经上——那双手本该握着焊枪，在金属与火焰间游走，而不是被锁在这冰冷的铁栏杆后。
“你是以‘非法持有爆炸物’和‘包庇罪’被起诉的。”华昱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电流的毛刺感，“沈玉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沈玉白没有说话。他穿着囚服，袖口因为瘦了太多而空荡荡地晃着，左手手腕上还贴着纱布——那是三天前在拘留所走廊里，故意用碎瓷片划开的伤口，为了让“畏罪自残”的戏码更逼真。
“说话。”华昱突然提高声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以为替我顶罪，我会感激你？还是觉得这样就能抵消我欠你的？”
沈玉白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撞进华昱眼底。那里翻涌着他熟悉的暴怒，像深海焊接时失控的电弧，灼得人眼睛发疼。“我没指望你感激。”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麦克风的杂音吞没，“只是不想看你再进这里。”
华昱猛地笑了，笑声里淬着冰：“所以你就把自己送进来？沈玉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你以为苏尧会放过你？她巴不得你死在里面。”
“那又怎样。”沈玉白垂下眼，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纱布，“至少你能出去。”
“出去？”华昱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你以为我会像条丧家犬一样逃出去？看着你替我坐牢？”他突然站起来，铁链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我告诉你，不可能！”
沈玉白的心猛地一紧。他看到华昱的右手悄悄握住了桌角的金属水杯——那是探视室里唯一没被固定的物件。
“华昱，别冲动。”沈玉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冲动？”华昱冷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这辈子最冲动的事，就是认识了你。”
话音未落，他突然将水杯狠狠砸向探视玻璃！
“砰！”
玻璃应声而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守在门外的狱警立刻冲进来，厉声呵斥着将华昱按在桌上。他剧烈地挣扎着，铁链撞击的声响震得人耳膜发疼，目光却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沈玉白脸上。
“你以为我会感动？”华昱的声音在混乱中穿透玻璃的裂痕，带着近乎残忍的决绝，“沈玉白，你这是在逼我！”
沈玉白看着他被狱警强行拖走，背影因为愤怒而紧绷，铁链在地面拖出的痕迹像道狰狞的伤口。他慢慢抬起手，指尖贴在布满裂痕的玻璃上，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到心脏。
就在这时，典狱长的手机突然响了。
尖锐的铃声在嘈杂的探视室里格外刺耳。典狱长皱着眉接起电话，脸色随着通话内容一点点变得凝重。他挂断电话，目光复杂地看向沈玉白，按下了桌上的播放键。
沈玉白的声音突然在室内响起，清晰得仿佛他就站在原地说话：
“华昱，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应该己经认罪了。别生气，也别想着翻案——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三年前林眉出事那天，你在操作舱里被催眠控制，监控录像被苏尧动了手脚，现在唯一能证明你清白的，是藏在钻井平台废墟里的黑匣子。”
“我查过了，要拿到黑匣子需要深海作业许可，而你现在的身份根本申请不到。我替你顶罪，至少能让你暂时自由，有时间去找到它。”
“别觉得欠了我什么。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你救过我三次——漏油井口那次，你用自己当导体；苏尧绑架我时，你抱着炸弹冲进管道；还有上次在法庭，你用焊枪替我挡过记者的围堵。这次，算我还你一次。”
录音停顿了几秒，能听到轻微的咳嗽声，像是沈玉白在压抑喉间的腥甜。
“他们说包庇罪最多判三年。三年后，我出来，你要带着黑匣子来接我。到时候……”他的声音轻了下去，带着一丝近乎温柔的笑意，“我们就算扯平了。不，不对。”
“你还欠我一条命——在医院你把氧气面罩让给我的那次。现在加上这次，你欠我两条。华昱，别想赖账。”
录音结束的瞬间，探视室里一片死寂。典狱长看着沈玉白，眼神里多了些什么。被按在墙角的华昱也安静下来，背对着沈玉白，肩膀微微颤抖，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玉白慢慢收回手，指尖在玻璃的裂痕上划出一道弧线。他知道华昱听到了，也知道这段录音会让他有多愤怒——这个习惯了用强硬外壳包裹自己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亏欠”。
但他别无选择。
苏尧手里握着被篡改的监控录像，林溪的证词虽然被推翻，却依然在舆论上占尽上风。华昱一旦被正式起诉，等待他的只会是无休止的审判和可能的重刑。而他不一样，亨廷顿舞蹈症的诊断书能让法官酌情轻判，“自首”的态度也能争取减刑。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让华昱出去。只有华昱能找到那个藏在深海的黑匣子，那是证明他们清白的唯一希望。
“把他带回去。”典狱长叹了口气，对狱警挥了挥手。
沈玉白被扶着站起来时，脚步有些虚浮。经过华昱身边时，他闻到了熟悉的金属和机油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是刚才挣扎时弄破了手心。
他没有回头，只是挺首了脊背，一步步走出探视室。走廊里的灯光惨白，映得他的影子又细又长，像根随时会断裂的焊条。
身后传来华昱压抑的低吼，像是困兽在绝望中的悲鸣。沈玉白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又继续往前走。
他知道，这场以自首为饵的陷阱，终究是困住了两个人。
一个困在高墙之内，用自由换取时间。
一个困在愧疚之中，用愤怒掩盖恐惧。
但他不后悔。
就像深海焊接时，总要有人先握住焊枪，哪怕知道电弧会灼伤皮肤，也要先焊住那道致命的裂缝。
回到牢房时，夕阳正透过铁窗的栏杆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玉白坐在床沿，看着手腕上的纱布，那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片，是从华昱送他的那个焊接面罩上拆下来的钨极，耐高温，抗腐蚀，像极了那个人。
沈玉白将钨极贴在胸口，感受着金属的微凉。他想起录音里最后那句话——“你欠我两条命”。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是，华昱早就用另一种方式，把命还给他了。
在那个焊死的病房里，在法庭上的电弧光中，在每一次明知危险却依然挡在他身前的时候。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传来巡逻车的警笛声。沈玉白闭上眼睛，将钨极握紧。
三年。
他等得起。
而华昱，一定会来。
因为他们之间的羁绊，早己像被焊枪烧红的金属，冷却后，连得比骨头还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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