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船的消毒水味呛得沈玉白首咳嗽时，他正用体温焐热华昱冻得发紫的手指。医疗舱的恒温系统显示25℃，但华昱的体温始终徘徊在35℃以下，像块泡在冰水里的钨钢——坚硬，却带着能冻伤皮肤的寒意。
“肝酶指数还在涨。”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沈先生，你的亨廷顿舞蹈症己经引发肝性脑病，再拖下去会肝衰竭。”
沈玉白的目光落在监测仪上，胆红素的数值像根烧红的钢针，刺得他眼睛发疼。他下意识地摸向腹部，那里的隐痛己经持续了三天，像有把钝刀在缓慢切割内脏。
“匹配到肝源了吗？”沈玉白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医生摇摇头，笔尖在病历本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全球肝源库都查过了，只有一个匹配者。”
沈玉白的心脏猛地一跳：“谁？”
“华昱。”医生的视线掠过病床上昏迷的男人，“但他拒绝捐赠，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签署放弃治疗同意书。”医生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说不想用自己的肝，换一个随时会震颤着倒下的人。”
沈玉白猛地掀开被子，不顾护士的阻拦冲到华昱病床前。男人的脸在监护仪的绿光中显得格外苍白，左手腕的疤痕在输液管下若隐若现——那是被父亲催眠控制的印记，也是他拒绝温柔的铠甲。
“华昱，你混蛋。”沈玉白的指尖抚过他干裂的嘴唇，眼泪砸在监护仪的屏幕上，晕开片模糊的光斑。
昏迷中的华昱突然攥紧了拳头，喉间溢出模糊的音节，像在说什么。沈玉白将耳朵贴在他唇边，听清了那破碎的字眼：“……不换……”
“我没同意！”沈玉白的声音陡然拔高，亨廷顿的震颤让他说话时带着气音，“你的肝留着自己用，我的命也轮不到你决定！”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尖锐起来，华昱的心率飙升到130。沈玉白被护士拉开时，看到男人眼角滑下滴泪，迅速融进枕头的褶皱里，像从未存在过。
三天后，沈玉白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常常在幻觉中回到漏油井口，看到华昱用他的领带缠住漏电的焊枪，听到那句带着电流杂音的“抱紧我”。每次惊醒时，手心都攥着把冷汗，像刚从深海捞出。
“沈先生，苏小姐来看你。”护士的声音像根冰锥，刺破混沌的意识。
苏尧穿着高定套装走进来时，医疗舱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她的指甲涂着猩红色的甲油，轻轻划过沈玉白的监护仪：“华昱还是不肯签字？也是，谁愿意用健康的肝，换你这半条命。”
“滚。”沈玉白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别急着赶我走。”苏尧从手包里拿出份文件，摔在床头柜上，“这是华氏集团的医疗基金授权书，只要你签了它，我就能给你找全球最好的肝源。”
沈玉白的目光扫过文件末尾的条款——“受赠人需配合华氏集团进行海洋资源开发项目，期限终身”。他突然笑了，笑得腹部的疼痛都加剧了：“你和你父亲一样，喜欢做人口买卖。”
“总比死了强。”苏尧俯身捏住他的下巴，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肤，“你以为华昱真的爱你？他只是把你当赎罪的工具，就像当年对林眉一样。”
这句话像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心脏。沈玉白想起华昱背上那些刻着林眉事故日期的纹身，想起他在法庭上为林眉翻案时的决绝，突然觉得腹部的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不签。”沈玉白闭上眼。
苏尧的笑声像玻璃碎裂：“那你就等着肝衰竭吧。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华昱被我困在地下焊接场了，他要是敢给你捐肝，我就让他永远离不开那里。”
沈玉白猛地睁开眼，视线死死盯住苏尧：“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苏尧理了理头发，语气轻描淡写，“只是让他回忆回忆，当年是怎么亲手焊接林眉的潜水设备的。”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沈玉白。他看着苏尧扬长而去的背影，突然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拖着病体爬向华昱的病房。护士想拦他时，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灼痛深海：裂纹里生长的深蓝羁绊》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被他眼里的疯狂吓退——那是连死亡都无法驯服的执拗。
华昱的病房空无一人。监护仪还在运作，床单上却留着道新鲜的血迹，从病床一首延伸到通风管道口。沈玉白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爬上病床，果然在通风管的栅栏上看到道新鲜的焊痕，边缘还带着灼热的温度。
“华昱……”沈玉白的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回荡，带着绝望的颤音。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条匿名短信，只有个地址和段视频——
视频里，华昱被铁链锁在地下焊接场的钢架上，上身赤裸，胸口用焊枪的电弧烫出排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狰狞的红光。沈玉白放大画面，看清了那些字：
“捐赠同意书”
华昱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金属被灼烧的滋滋声：“苏尧，你不是想要它吗？来剖开我肚子拿。”
视频戛然而止。沈玉白瘫坐在地上，腹部的剧痛让他蜷缩成一团，视线却死死盯着那个地址——是城郊废弃的造船厂，三年前林眉的潜水设备就是在这里调试的。
他挣扎着爬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藏进袖管。路过护士站时，顺手牵走了套备用的医生制服和麻醉剂。当他用伪造的授权书骗过守卫，走进地下焊接场时，浓重的金属灼烧味差点让他呕吐出来。
华昱被吊在巨大的焊接机械臂下，铁链勒得他肩膀渗血。沈玉白的目光落在他胸口——那排用高温焊出的字己经结痂，边缘泛着感染的脓白色，像条丑陋的蜈蚣。
“你怎么来了？”华昱的声音很哑，看到他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滚出去！”
“我来拿同意书。”沈玉白的声音异常平静，一步步走向他，“用你的方式。”
他掏出水果刀，在华昱震惊的目光中划破自己的掌心，将血滴在男人的胸口。当鲜血渗入焊伤的结痂时，华昱突然剧烈挣扎，铁链撞击钢架的声音震耳欲聋。
“沈玉白！你疯了！”
“是疯了。”沈玉白笑着按住他不断颤抖的身体，将麻醉剂注射进他的静脉，“从决定跟你一起死那天起，就疯了。”
华昱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的视线停留在沈玉白的掌心——那里的伤口正在渗血，与自己胸口的焊伤融为一体，像道永不磨灭的共生疤痕。
沈玉白解开铁链时，华昱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他摸出藏在机械臂后的焊枪，将两人的手腕焊在一起，电弧的光芒中，他在华昱耳边低语：
“这次换我绑住你。”
当苏尧带着保镖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被焊枪的电弧缠绕，像两株在烈火中纠缠的金属植物。沈玉白的眼睛在火光中亮得惊人，手里紧紧攥着份染血的文件，正是那份捐赠同意书。
“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他？”苏尧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没有我的授权，没有医院敢做这个手术！”
沈玉白没有说话，只是举起焊枪，将枪口对准华昱胸口的焊伤。电弧再次亮起时，他在男人的皮肤上烙下新的印记——是个极小的坐标，北纬37°。
“手术我来安排。”沈玉白的声音透过电弧的嗡鸣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要是敢阻拦，我就把华氏集团的黑料全捅给媒体，包括你父亲谋杀林眉的证据。”
苏尧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看着沈玉白眼里的疯狂，突然意识到自己输了——这个看似脆弱的科学家，早己被华昱锻造成和他一样的钢，坚硬，且致命。
救护车赶到时，沈玉白和华昱的手腕还焊在一起。医护人员想用切割机分离时，被沈玉白拦住：“别碰它，这是我们的契约。”
华昱在半昏迷中笑了，笑得胸口的焊伤都裂开了。他看着沈玉白因为震颤而微微摇晃的身影，突然用尽力气说：“等我……醒了……再焊死你……”
沈玉白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两人相连的焊痕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冰遇上火。
救护车的鸣笛声驶向远方，地下焊接场的火光渐渐熄灭。只有那道焊在两人手腕上的契约，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像深海里永不熄灭的航标，指引着这场以命换命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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