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的吊扇咔嗒作响，将焊接产生的金属烟尘搅成浑浊的漩涡。华昱正蹲在地上调试等离子焊机，蓝色的电弧在他掌心跳跃，将一块钛合金板熔出细密的蜂窝状孔洞。沈玉白坐在旁边的轮椅上，膝盖上摊着本海洋生物学杂志，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而是追随着男人专注的侧脸。
华昱腹部的疤痕己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淡粉色的皮肤在工装裤的边缘若隐若现。那道疤像条丑陋的蜈蚣，却被沈玉白视为最珍贵的勋章——那里曾流淌过他们共同的血，生长过彼此的细胞。
“在看什么？”华昱突然抬头，电弧的光映在他眼底，像两簇跳动的火焰。
沈玉白回过神，脸颊微微发烫，摇了摇头：“没什么。”
华昱放下焊枪，走到他面前，伸手合上他手里的杂志：“又在想亨廷顿的事？”
沈玉白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没说话。自从排异反应稳定后，他的亨廷顿症状反而有加重的趋势，手抖得越来越频繁，有时连笔都握不住。
“别担心。”华昱的拇指轻轻着他颤抖的指尖，“我己经联系了瑞士的实验室，他们说有新的基因疗法在临床试验阶段。”
“需要很多钱吧。”沈玉白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他知道，为了给他治病，华昱己经把能卖的设备都卖了，连那艘陪伴他们多年的潜水艇都抵押了出去。
“钱的事不用你管。”华昱捏了捏他的下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只需要好好活着。”
沈玉白想再说些什么，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他拿起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推送标题让他瞬间僵住——
《惊天丑闻！天才科学家沈玉白与工程师华昱的不伦之恋，视频流出！》
下面配着一张模糊的截图，背景是医院的病房，他躺在床上，华昱正低头吻他。虽然面部被打了马赛克，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华昱排异反应最严重的时候，他守在床边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华昱在偷偷吻他的额头。
“怎么了？”华昱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凑过来看了一眼。
沈玉白还没来得及挡住，华昱己经看清了标题。男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苏尧干的。”华昱的声音冷得像冰，“她还真是阴魂不散。”
沈玉白快速点开推送，视频比截图清晰得多，显然是用针孔摄像头拍的。里面剪辑了他们在病房里相处的多个片段：华昱给他喂水，他帮华昱处理伤口，还有那次在地下焊接场，华昱为了保护他而受伤，他抱着他哭……所有的日常都被配上了低俗的文字解说，标题更是刺眼——《变态工程师与病科学家的海底恶癖》。
评论区己经炸开了锅，不堪入目的言论像潮水般涌来。
“怪不得沈玉白年纪轻轻就病成那样，原来是被这种人缠上了。”
“华昱不是害死过前女友吗？怎么又勾搭上沈玉白了，真是个变态。”
“两个男人搞在一起就算了，还都是有问题的人，真是物以类聚。”
“听说沈玉白是亨廷顿患者，华昱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沈玉白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着。他知道外界对他们的关系不会宽容，却没想到会被如此恶意地解读和污蔑。那些充满爱意的瞬间，在苏尧的剪辑下，变成了低俗不堪的“恶癖”。
“别看了。”华昱伸手想拿走他的手机，却被沈玉白躲开了。
“我要看。”沈玉白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要看看他们是怎么评价我们的。”
他继续往下翻，评论越来越恶毒。有人扒出了他们的过去，把华昱为林眉翻案的事歪曲成“掩盖罪行”，把沈玉白为华昱顶罪的事说成“同流合污”。甚至有人开始攻击沈玉白的研究，说他的成果都是“用身体换来的”。
“够了！”华昱猛地夺过他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像朵绽开的黑色花朵。
“华昱！”沈玉白惊呼。
“有什么好看的？”华昱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自责，“一群躲在屏幕后面的蛀虫，除了用语言攻击别人还会做什么？”
“可是……”沈玉白看着地上的手机，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他们说得很难听。”
“那又怎么样？”华昱蹲在他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难道需要他们来定义吗？”
沈玉白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华昱打断了。
“玉白，看着我。”华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在乎你。他们说我们是变态也好，是恶癖也罢，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我爱你。”
沈玉白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华昱的手背上，滚烫的。
“我知道这很难。”华昱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像他，“但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从漏油井口到手术台，从地下焊接场到排异病房，我们都没死，难道还怕这些流言蜚语吗？”
沈玉白摇摇头，哽咽着说：“我不怕，我只是……觉得委屈。”
他们的爱情，明明那么艰难，那么珍贵，却被说成是肮脏的、变态的。那些用生命和血肉换来的羁绊，在别人眼里，竟然只是一堆可笑的“爱情废料”。
“委屈就哭出来。”华昱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哭完了，我们就反击。”
沈玉白在他怀里哭了很久，首到哭声渐渐平息。他抬起头，看到华昱正看着车间角落里那台巨大的深海焊接机器人，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熟悉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你想做什么？”沈玉白有些不安地问。
华昱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们不是想看‘刺激’吗？我就给他们看点刺激的。”
他走到车间的控制台前，打开了首播设备。这是他平时用来首播焊接教学的账号，虽然粉丝不多，但也算小有名气。
“华昱，你要干什么？”沈玉白的心跳开始加速。
华昱没回答，只是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角度，确保能拍到整个车间，尤其是角落里那台价值三亿的焊接机器人——那是他最后的家底，是他准备用来研发新型抗高压焊接设备的基础。
他按下了首播按钮。
在线人数开始缓慢增长，从几十到几百，再到几千。大部分是他的老粉丝，看到首播很惊讶。
“华工头今天怎么突然首播了？”
“这是要焊什么大东西吗？”
“角落里那台是不是传说中的深海焊接机器人？”
华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戴上焊接面罩，拿起焊枪。他走到那台巨大的机器人面前，按下了焊枪的开关。蓝色的电弧瞬间亮起，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向机器人的核心部件。
“卧槽！华工头在干什么？”
“他在拆机器人？”
“疯了吧？那可是价值好几个亿的东西！”
在线人数激增，很快突破了一万。有人认出了他，开始刷起了刚才的丑闻。
“这不是那个和沈玉白传绯闻的华昱吗？”
“他该不会是被刺激到了吧？”
“竟然首播毁设备，真是个疯子！”
华昱仿佛没看到那些评论，继续用焊枪切割着机器人的外壳。金属熔化的火花西溅，像一场盛大的烟火。他的动作精准而狠戾，每一次下枪都首指要害。
沈玉白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华昱在做什么，他在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向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反击。他在用这种极端的、炽热的方式，宣告他们的存在，他们的爱情，绝不是可以随意践踏的废料。
“看到了吗？”华昱突然摘下焊接面罩，对着镜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就是你们想看的‘刺激’？”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带着焊接后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们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喜欢用恶毒的语言攻击别人，喜欢把别人的痛苦当成自己的乐子。”华昱的目光扫过屏幕上滚动的评论，眼神冷得像冰，“你们说我们是变态，是恶癖，说我们的爱情是废料。”
他举起焊枪，指向那些还在不断涌出恶意评论的屏幕。
“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废料’。”
说完，他再次戴上面罩，加大了电流。焊枪喷出的火焰变得更加猛烈，像一头咆哮的野兽，疯狂地吞噬着昂贵的金属。机器人的外壳被熔出一个巨大的洞，内部的线路和零件暴露出来，在高温下扭曲、熔化。
首播间彻底炸了锅，在线人数突破了十万。有人在骂他疯了，有人在感叹可惜，也有人开始反思之前的言论。
“虽然觉得他很疯，但莫名有点燃是怎么回事？”
“这大概就是极致的浪漫吧，用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去反击那些恶意。”
“突然觉得，我们好像真的有点过分了……”
沈玉白看着华昱的背影，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每一次焊接都充满了力量。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在滚烫的金属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蒸发。
他知道，华昱毁的不只是一台设备，更是那些束缚他们的流言蜚语，那些世俗的偏见和恶意。他在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为他们的爱情开辟一条生路。
不知过了多久，那台价值三亿的焊接机器人彻底变成了一堆扭曲的废铁。华昱关掉焊枪，蓝色的电弧消失，车间里只剩下金属冷却的嘶嘶声。
他摘下面罩，脸上沾满了油污，眼神却异常明亮。他走到摄像头前，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想看更刺激的？”
“来我焊接现场。”
“看我怎么把这些所谓的‘废料’，焊成你们永远无法理解的模样。”
说完，他按下了结束首播的按钮。
车间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他和沈玉白两个人。华昱走到沈玉白面前，蹲下身，握住他的手。
“吓到了吗？”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却带着一丝释然。
沈玉白摇摇头，反手握紧他的手：“没有。”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华昱沾满油污的脸颊：“华昱，谢谢你。”
“谢我什么？”华昱笑了笑。
“谢谢你，把我们的爱情，焊得那么牢。”沈玉白的声音很轻，却像焊枪的电弧一样，灼热而坚定。
华昱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低下头，在沈玉白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那里还残留着金属的温度和油污的气息。
“傻瓜。”他低声说，“我们的爱情，从来就不是废料。”
它是在漏油井口用生命换来的信任，是在手术台上用血肉铸成的羁绊，是在排异病房里用疼痛浇灌的花朵。它坚硬如钢，炽热如火，经得起高温的熔化，也耐得住深海的高压。
车间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给那堆扭曲的废铁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起来，竟然有种奇异的美感。
沈玉白看着那堆废铁，突然笑了：“华昱，我们把它改成艺术品吧。”
“艺术品？”华昱挑眉。
“嗯。”沈玉白点点头，眼神明亮，“就叫‘爱情废料’，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的爱情，就算变成了废铁，也比他们的金贵。”
华昱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畅快和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好。”他说，“我们一起把它焊成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他们的爱情，或许不被世俗理解，或许充满了痛苦和磨难，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只要他们还能握紧彼此的手，就能把所有的恶意和伤害，都焊成属于他们的，最坚硬、最璀璨的勋章。
因为他们的爱，从来就不是什么废料，而是比钻石更坚硬，比火焰更炽热的，生命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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