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铁锈味里混着消毒水的气息,像华昱左腕那道旧伤发炎时的味道。沈玉白蜷缩在临时搭起的行军床上,机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抑制剂断了三天,亨廷顿氏症的震颤己经蔓延到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玻璃摩擦般的刺痛。
“再撑两天。”华昱蹲在他面前,用酒精棉擦拭着他机械臂接口处的皮肤。金属与皮肉接触的地方泛红发炎,是劣质外骨骼的副作用。“药快到了。”
沈玉白抬起头,透过防雾面罩看着他。华昱的眼下泛着青黑,工装外套的肘部磨出了破洞,露出的皮肤上沾着干涸的油渍。三天前从货轮逃出来时,他们只带出了半盒止痛药和这支快没电的机械臂,沈玉白的抑制剂早在风暴中遗失在货舱的积水里。
仓库铁门被敲响时,华昱几乎是弹起来的。他从床底摸出焊枪——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武器,然后对沈玉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贴着墙壁挪到门后。
“是我。”门外传来个沙哑的男声,带着浓重的烟草味。
华昱松了口气,拉开门。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嘴角延伸到耳根。
“东西带来了?”华昱的声音紧绷。
疤脸男人没说话,只是从风衣里掏出个锡纸包,扔在地上。“南区赌场,地下三层金库。”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老板要你把保险库的密码锁焊死,不用打开。事成之后,剩下的药会放在老地方。”
华昱捡起锡纸包,捏了捏。里面是三支抑制剂,冰冰凉凉的,透过锡纸都能感觉到那救命的温度。“为什么找我?”他盯着疤脸男人,“这种活不该找锁匠?”
“锁匠打不开那扇门。”疤脸男人笑了笑,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成怪异的形状,“那是华氏重工的专利锁,用的是深海管道的抗压技术,只有你们华家人知道怎么破解。”
华昱的手指猛地收紧,锡纸包被捏出褶皱。他当然认得那种锁——父亲为南美毒枭定制的特种保险柜,外层是五厘米厚的钛合金,锁芯里嵌着温度感应装置,一旦用常规手段破解就会触发自毁程序。
“接不接?”疤脸男人歪了歪头,“沈先生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了,我看他撑不过今晚。”
沈玉白的机械臂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是震颤顺着神经蔓延到了金属关节。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发出痛苦的呻吟,冷汗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病号服。
“地址。”华昱的声音像淬了冰。
赌场的霓虹灯在雨夜里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海。华昱穿着服务生的制服,推着清洁车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心脏的搏动声诡异重合。
他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穿黑西装的保镖,浓妆艳抹的女人,赌桌前红着眼的赌徒。这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让他左手腕的疤痕阵阵发烫。
地下三层的走廊比想象中更阴森。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照亮了墙壁上斑驳的血迹。金库的铁门像头蛰伏的巨兽,表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仔细看才发现是无数把交错的钥匙——华父最得意的设计,用象征财富的钥匙组成牢笼。
华昱打开清洁车下层的暗格,取出改装过的焊枪。枪身比常规型号短了三分之一,喷嘴换成了特制的金刚石材质,能在瞬间达到熔断钛合金的温度。他深吸一口气,按下电源开关,焊枪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某种蛰伏的昆虫苏醒。
破解这种锁的关键在于找到温度感应装置的盲区。华昱闭着眼,指尖抚过冰冷的铁门,脑海里浮现出父亲办公室里的设计图——那个老东西总爱在得意之作里留下后门,就像他在每个被催眠的棋子身上留下控制开关。
“找到了。”他低声自语,将焊枪喷嘴对准花纹最密集的位置。那里有片0.5平方厘米的区域,是用普通钢材伪装的,正好避开了所有感应装置。
蓝白色的火焰在幽绿的光线下绽放,像深海热液喷口的磷光。钛合金被灼烧的气味呛得人喉咙发疼,华昱却一动不动,指尖稳定得像焊在扳机上的钢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金属的熔点变化,能听到锁芯内部零件崩裂的细微声响——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父亲最想毁掉的东西。
半小时后,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华昱关掉焊枪,额角的冷汗滴在滚烫的枪身上,发出“滋”的一声。他拉开厚重的铁门,扑面而来的不是金钱的铜臭味,而是浓郁的血腥味,混着某种花朵腐烂的甜腻气息。
保险柜就藏在金库最深处,像口沉默的棺材。华昱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他走过去,发现保险柜的门虚掩着,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
“谁在里面?”华昱的声音有些发飘。他握紧焊枪,猛地拉开了保险柜的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尧蜷缩在保险柜里,身上还穿着那件香槟色的晚礼服,曾经明艳的布料如今被血浸透,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她的眼睛睁着,瞳孔涣散,嘴角却诡异地上扬,像是在嘲笑什么。手指紧紧攥着半张撕碎的照片,上面能看到华父的侧脸。
华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铁架上,发出哐当的巨响。焊枪从手里滑落,在地上滚出很远。
是苏尧。那个总爱穿着高跟鞋踩碎他图纸的女人,那个用沈玉白的命威胁他的女人,那个在深海潜艇里说“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的女人,此刻像个破碎的娃娃,被塞进这冰冷的钢铁盒子里。
她的脖子上有圈清晰的勒痕,指甲缝里嵌着皮肤组织——不是她自己的。华昱认得那种掐痕的力度,和当年林眉潜水服上的勒痕如出一辙。
是父亲。
这个念头像焊枪的电弧,狠狠劈在华昱的神经上。他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匿名邮件,想起苏尧手里那半张照片,想起她死前肯定找到了足以扳倒父亲的证据。
“蠢货。”华昱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谁让你去碰那些东西的……”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合上苏尧的眼睛。指尖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却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缩了回来。她的皮肤还带着余温,仿佛只是睡着了。
保险柜的角落里,放着个黑色的U盘,上面沾着干涸的血迹。华昱认得那个型号,是苏尧随身携带的,据说里面存着华氏重工所有的黑账。
他拿起U盘,金属外壳冰凉刺骨。就在这时,苏尧紧握的手指突然松开,半张照片飘落在地。背面用口红写着一行字,潦草得像濒死的挣扎:
“他要杀……”
后面的字被血糊住了,看不真切。
仓库的铁门再次被敲响时,沈玉白己经疼得意识模糊。他感觉到有人把抑制剂注射进静脉,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蔓延,像雪水融化在干涸的河床里。
“回来了?”他含糊地问,机械臂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手腕。
华昱的手在抖,比他的震颤还要剧烈。沈玉白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粘稠——是没洗干净的血迹。
“药拿到了。”华昱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诡异,“睡吧,醒了就不疼了。”
沈玉白闭上眼睛前,看到华昱把什么东西扔进了墙角的焚化炉。火光跳跃中,他似乎看到了半张燃烧的照片,和一个正在融化的黑色U盘。
第二天清晨,新闻播报了南区赌场金库失窃案。报道里说,保险柜被人用特殊手段焊死,警方正在全力破解。没有人提到尸体,仿佛苏尧从未存在过。
沈玉白坐在轮椅上,看着华昱在院子里焊接什么。他的动作很慢,左手腕的疤痕在阳光下红得刺眼。焊枪的火焰舔舐着钢板,发出滋滋的声响,像在焚烧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在做什么?”沈玉白用机械臂在平板上打字。
华昱回过头,脸上沾着黑色的焊渣,眼神却异常平静。“做个盒子。”他说,“装些带不进坟墓的东西。”
沈玉白看着他手里的钢板,突然明白了。那些被烧毁的证据,那些无人知晓的罪恶,那些死不瞑目的冤魂,都需要一个归宿。
而华昱,正在亲手为它们打造棺材。
那天下午,华昱把焊好的盒子埋在了仓库后面的空地里。没有墓碑,没有名字,只有一束野菊花插在土堆上,在风中微微摇曳。
沈玉白坐在轮椅上,看着他跪在地上,用手把土拍实。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她会安息吗?”沈玉白在平板上打字。
华昱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不知道。”他说,“但至少,不用再被锁着了。”
他走到沈玉白面前,蹲下身,轻轻握住了他的机械臂。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奇异地抚平了彼此的颤抖。
“玉白,”华昱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地下的魂灵,“我们都会有那么一天的。被自己的罪,或者别人的罪,牢牢锁着。”
沈玉白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左手腕那道永远不会愈合的疤痕,突然用机械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金属关节的嗡鸣中,他在华昱耳边无声地说:
那我陪你。
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TLA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