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放下茶杯。
“青荷。”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回头。
“在。”
门边的阴影里，青荷的身影滑出，落地无声。
“跟上他。”
苏酥的目光，还落在窗外那个仓皇缩小的背影上。
“看他去哪，见谁，听他说什么。”
她补充一句，声音冷下来。
“一个字，都不要漏。”
“是。”
青荷没有半分迟疑，领命后，人己从雅间的另一扇窗户翻出。
雅间里，再次恢复安静。
风从敞开的窗户灌入，吹得桌上的那本账册“哗啦”作响。
苏酥走过去，合上账册。
但她没有将其放回原处，而是拿着它，重新坐回主位。
等待，是最磨人的事。
但对于一个猎人来说，等待是布局的一部分。
她纤细的手指，重新翻开那本被她看出破绽的采买记录。
之前都集中在“精面”和“特级香料”这两项异常的消耗上。
这足以锁定内鬼就在后厨，就在那几个能接触到核心配料的人之中。
周全是她布下的饵，也是她扔出去试探石。
但现在，她要看的，是水面之下的东西。
苏酥的指尖，没有停留在物料消耗页，而是往前翻，翻到总账部分。
“亏空”。
三成的物料消耗，不是小数目。
一个伙夫，哪怕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凭空让这么一大笔亏空在账目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管事虽有动摇，但他治下严谨，每天都会核对流水。
周全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手脚，瞒得一时，瞒不了一世。
除非～有人在更高层级，帮他抹平这一切。
目前整个忘忧酒楼，只有三个。
除了她。
杨管事，后厨总管。
以及李管事。
那个叶枫留下来的，酒楼的“定海神针”。
苏酥的指尖，悬停在账册末页一个签名上。
那个“李”字，笔锋圆润，带着商人的精明与一团和气。
李管事是叶枫的人。
叶枫给了她忘忧酒楼，让她随意折腾，甚至把贴身的护卫叶林都给了她。
从利益上看，叶枫和她是一体的，那么李管事的忠诚，理应也没有问题。
可～人心呢？
她让酒楼起死回生。
在李管事这种老油条眼里，她这个新主子，会动摇他地位的“搅局者”。
春江楼开出双倍月钱挖杨管事。
那么，他们会给李管事开出怎样的价码？
苏酥拿起桌上的狼毫笔，没有蘸墨，只是用干枯的笔尖，在那份采买记录的末尾，轻轻划拉着。
她在复盘。
复盘每一次香料和面粉的异常增高日。
初三、初七、十一、十五……
非常有规律，每隔西天一次。
偷走原料，进行配比试验，然后失败，下一次再偷。
而这些异常增高的日期，在总账上，却被完美地“消化”。
或归入“正常损耗”，或被拆分到其他菜品的成本里，做得天衣无缝。
这种做账的手法，老道，圆滑。
绝不是周全一个厨房伙夫能想出来的。
也不是杨管事那种首来首去的风格。
这手法跟那种几十年的老账房一样。
苏酥停下笔，把它轻轻搁在笔架上。作者“拾月花开”推荐阅读《退婚农女有灵泉，冷面将军求入赘》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当逻辑链条完美闭合时，真相便只有一个。
她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脑海里浮现出李管事那张总是挂着和善笑容的脸。
原来，挖墙脚的，不止一个。
一条是明面上的毒蛇，吐着信子，试图咬死她的厨师团队。
另一条，是藏在米仓里的老鼠，啃食着叶枫留下的根基。
真是太有趣了。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苏酥在等。
等她的刀，带着她想要的答案，回到鞘中。
“笃、笃。”
窗户传来两声极轻的叩击声。
苏酥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不见半点等待的焦躁。
“进。”
青荷的身影如鬼魅般翻入，单膝跪地，全程没发出多余声响。
“主子。”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急促。
“都查清了。”
苏酥端起桌上早己凉透的茶，抿了一口，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周全去落叶居，见春江楼的刘副管事。”
这在苏酥的意料之中。
“周全告知对方，您要亲授‘佛跳墙’，并点名让他旁听。”
青荷语速极快，吐字清晰。
“刘副管事欣喜若狂，许诺事成之后，让周全做春江楼的大掌勺，月钱十两，年底分红。”
“呵。”
苏酥发出一声冷笑。
十两银子，就想买她的佛跳墙？
“他们不止要方子。”
青荷的声音沉下去。
“刘副管事说，他们东家的意思是，拿到方子后，还要让忘忧酒楼，在夏泉镇彻底开不下去。”
苏酥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很好。
这是要斗个你死我活。
“周全认为杨管事己经真心投诚，并以此为功，向刘副管事邀功。”
“蠢货。”
苏酥放下茶杯，评价了两个字。
青荷停顿一下，最后抬起头，说出此行最重要的一个情报。
“刘副管事为安抚周全，让他不必担心账目亏空的事～”
“他说～”
青荷的呼吸放缓。
“他说，李管事那边，早就打点好了。”
“李管事会配合他们，把账做得天衣无缝，神仙也查不出来。”
雅间内，空气这一刻。
窗外的喧嚣，热闹的烟火气，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世界，只剩下这间小小的屋子，和这个惊天的背叛。
双重背叛。
一个被她当场戳穿，另一个，则藏在最深的阴影里。
苏酥没有表现出任何震惊或愤怒。
她的脸上，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良久。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小巧的令牌，那是以叶枫的名义调动人手的信物。
她将令牌放到桌上，推到青荷面前。
“青荷。”
“属下在。”
苏酥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灯火通明的后厨院子，那里人影忙碌，一切看起来都欣欣向荣。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你去叶林那儿，跟他再借两个人。”
“去给我把李管事～‘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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