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经很深了。
宿舍楼道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一盏，只剩下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窗外的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住，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沉寂，只剩下偶尔传来的几声梦呓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
黎贺森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黑暗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手机屏幕，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平息他内心的躁动。宿舍里很安静，生淮行早就睡熟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可黎贺森的大脑却异常清醒，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兴奋剂，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里面打着转，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想起下午在宿舍里拼拼图时，季以温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手指纤细，捏着拼图碎片时动作格外轻柔，仿佛在摆弄什么稀世珍宝。
他想起季以温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脚踝时，两人同时缩回手的慌乱，还有季以温那瞬间爆红的耳根。
他还想起送季以温回宿舍时，路灯下拉得长长的影子，和他说“我等你”时，季以温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让他捉摸不透的光。
这些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黎贺森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有点闷，有点痒，还有点说不出的烦躁。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己经困扰他好几天了。从破冰那天起，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看到季以温和祝狸走在一起会不爽，和季以温对视会心跳加速，甚至只是想到季以温的名字，都会让他莫名地开心。
生淮行说他这是喜欢，是吃醋。
可喜欢……不是应该是对女生才有的感觉吗？他和季以温是兄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怎么会……
黎贺森烦躁地翻了个身，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映出他紧锁的眉头。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这个时间，季以温应该早就睡了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的手指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点开了通讯录，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小温”。
这两个字是他很早以前存的，一首没改过。以前觉得没什么，可现在看着这两个字，黎贺森的心跳却莫名地漏了一拍。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打电话给他干什么？
说自己睡不着？太奇怪了。
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这么晚了，肯定不合适。
还是……问问他，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感觉？
这个念头让黎贺森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疯了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把手机放下，可心里那点莫名的冲动却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催促他：打吧，就打一个，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最终，在那股冲动的驱使下，黎贺森闭了闭眼，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的“嘟——嘟——”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黎贺森的心上，让他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
他甚至有点后悔了，想立刻挂断电话。可就在这时，电话被接起来了。
“喂？”
季以温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朦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像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是谁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他。
听到这声“喂”的瞬间，黎贺森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所有准备好的、没准备好的话，在这一刻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一些模糊的气音。
电话那头的季以温似乎也愣住了，没有再说话。
一时间，两边都陷入了沉默。
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通过听筒清晰地传递给对方。
黎贺森能听到季以温那边传来的、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大概是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还有窗外隐约的风声，以及自己那不争气的、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他不知道季以温有没有猜到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才那股强烈的冲动，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尴尬和慌乱。
他甚至能想象出季以温此刻的样子——可能是皱着眉，拿着手机，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黎贺森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都有些发白。他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该死的沉默，哪怕只是问一句“你睡了吗”，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带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暧昧和紧张。
季以温那边始终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挂断电话，就那样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声，像是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这种沉默让黎贺森的心里越来越慌，也越来越乱。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再次在他脑海里浮现，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
就在黎贺森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想要匆匆说句“打错了”然后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低沉而沙哑，还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犹豫和困惑：
“小温……”
他先叫了季以温的名字，像是在确认什么。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似乎顿了一下。
然后，黎贺森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下一句话，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声淹没：
“……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混乱和茫然。
说完这句话，黎贺森就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季以温的反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只是觉得心里那股强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必须说点什么来发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季以温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清晰了一些，沙哑感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的情绪：
“……哪里不对劲？”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就是这简单的西个字，却让黎贺森的心脏猛地一缩。
哪里不对劲？
他也想知道。
是看到他和别人走在一起会不爽？是和他对视会心跳加速？是一想到他就会心神不宁？还是……
是喜欢上他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过黎贺森的脑海，让他浑身一震。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想要把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让他恐慌又混乱的猜测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害怕。
害怕听到季以温的答案，害怕被拒绝，害怕破坏他们现在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关系，更害怕……自己心里的这种感觉，会吓到季以温。
宿舍里静得可怕，生淮行的呼吸声和他自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节奏。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电话那头的季以温也没有再追问，只是保持着沉默，仿佛在给他时间思考，又像是在等待着一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答案。
黎贺森能感觉到，季以温也在紧张。因为他听到了电话那头，比刚才更快、更清晰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黎贺森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着，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叫他勇敢点说出来，一个叫他赶紧挂断电话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最终，怯懦占了上风。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艰难的决定，对着话筒低声说了句“没什么”，然后不等季以温回应，就匆匆按下了挂断键。
“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是在嘲笑他的懦弱。
黎贺森把手机扔到一边，重重地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脸颊也烫得惊人。
他刚才……到底是在干什么？
那种冲动，那种混乱，那种想说又不敢说的懦弱，都让他觉得无比烦躁。
他蒙在被子里，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季以温刚才的声音——“哪里不对劲？”
他能想象出季以温问这句话时，可能带着困惑，可能带着紧张，甚至可能……带着一丝他不敢奢望的期待。
这个认知让黎贺森更加烦躁了。
他知道，自己刚才那个电话，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肯定会让季以温胡思乱想。
可他现在，除了烦躁和懊悔，什么也做不了。
夜，依旧很深。
而另一边，季以温握着己经挂断的手机，愣在黑暗中，久久没有动弹。
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通话结束的界面，和“黎贺森”三个字。
他是被电话铃声惊醒的。睡得正沉的时候，突兀的铃声在寂静的宿舍里响起，吓了他一跳。看到来电显示是“黎贺森”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惊讶，然后是困惑——这么晚了，黎贺森打电话给他干什么？
接起电话的瞬间，听到那声带着呼吸声的沉默时，他几乎立刻就确定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那种熟悉的、带着点笨拙的紧张感，除了黎贺森，不会有别人。
然后，就是那句让他心跳骤停的话——“小温……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季以温的心脏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血液仿佛在瞬间涌到了头顶，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追问“哪里不对劲”，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和紧张。
他在期待什么？
期待黎贺森说出那句他藏在心底多年，却不敢奢望的话吗？
还是……只是单纯地想知道，黎贺森到底哪里不对劲？
季以温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就在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黎贺森的答案时，电话却被匆匆挂断了，只留下忙音在耳边回响。
“……”
季以温握着手机，呆坐在黑暗中，感觉心脏像是被吊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难受得厉害。
黎贺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真的不对劲吗？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还是……像他刚才一瞬间闪过的、那个大胆到让他自己都害怕的猜测那样，黎贺森对他，也有着和他一样的、不该有的心思？
这个念头让季以温的心跳再次失控，脸颊也变得滚烫。
他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机身也无法让他冷静下来。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黎贺森刚才那句话的语气，低沉的，沙哑的，带着一丝困惑和挣扎，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
这和他平时看到的那个阳光自信、甚至有点霸道的黎贺森，完全不一样。
季以温躺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黑暗中，黎贺森的脸仿佛就在眼前——他打篮球时挥洒汗水的样子，他皱着眉解数学题的样子，他看着自己时，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探究的样子……还有刚才电话里，那声带着呼吸声的沉默。
各种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脏乱成一团麻。
黎贺森到底想说什么？
他为什么又突然挂断了电话？
他现在……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在为刚才那个电话而心烦意乱？
无数个问题在季以温的脑海里盘旋，得不到答案。
他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黎贺森”的名字，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犹豫了很久。
要不要打回去问问？
可是……问什么呢？
问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是问他为什么突然挂断电话？
无论问什么，都显得太刻意了，太……明显了。
季以温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黎贺森那句话，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窗外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云层的束缚，透过窗户洒进宿舍，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清冷的光。季以温看着那片光，眼神茫然又复杂。
他有种预感，有什么东西，好像正在朝着一个他既期待又害怕的方向，悄然改变。
而这种改变，让他心慌意乱，却又……隐隐地，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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