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柳徽依言前往坤宁宫。刚走到宫道拐角,就见李嬷嬷站在槐树下,手里拎着个食盒,见了她便往假山后缩。
“柳姑娘,”李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塞过来,“太后让我交给您的,说是……能救澈王殿下的命。”
油纸包里裹着半块玉佩,玉质暗沉,上面刻着个模糊的李字。柳徽刚触到玉佩,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慌忙将玉佩塞进袖中。
皇后的女官带着两个宫女走过来,目光在李嬷嬷身上转了圈,皮笑肉不笑:“李嬷嬷不在慈宁宫伺候太后,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李嬷嬷脸色发白,抓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太后想吃御膳房的杏仁酥,让老奴来取。”
女官显然不信,却也没再追问,只对柳徽道:“皇后娘娘在里头等着呢,柳姑娘请吧。”
坤宁宫内弥漫着浓郁的熏香,皇后正对着铜镜试戴凤钗,见柳徽进来,铜镜里的人影笑了笑:“簪子呢?”
柳徽将锦盒放在妆台上:“娘娘赏赐太过贵重,民女不敢收。何况澈王近日身子不适,臣女一心照料,也无暇佩戴这些。”
皇后转过身,护甲划过妆台的螺钿:“本宫的东西,送出去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她目光落在柳徽的袖口,“倒是你,袖中藏了什么?”
柳徽垂袖掩住玉佩的轮廓,屈膝行了个礼:“是朱古力的账册。”
皇后的凤钗猛地一颤,掉在妆台上,她盯着柳徽,眼底的笑意彻底敛去:“你说什么?”
“民女偶然寻到的,”柳徽的声音平稳无波,“上面记着些有趣的事,比如镇国公三年前用平凉站的粮草,换了蛮族的战马。”
皇后的手指抓紧凤钗,钗尖刺破掌心也浑然不觉:“你想如何?”
“民女不敢如何,”柳徽抬眸望进她眼底,“只是觉得,这样的东西若落到皇上手里,恐怕会掀起不小的风浪。”
皇后沉默片刻:“本宫倒小瞧了,柳姑娘不仅医术好,胆识更好。说吧,你要什么?”
“和葵郡主。”柳徽一字一顿,“别让她嫁去漠北。”
皇后的笑容僵在脸上:“你可知,那是皇上的旨意?”
“民女只知,郡主若真去了漠北,怕是活不过今年冬天。”柳徽转身走向门口,“账册我会妥善保管,只盼娘娘记得今日的约定。”
走出坤宁宫时,日头正烈,晒得砖缝里的青苔都蔫了。柳徽摸了摸袖中的玉佩,玉质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的李字磨得光滑,倒像是常年被人抓在手心。
回到澈王府,余帧正在看北境送来的密信,见她进来,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点燃:“北境王动手了,镇国公在漠北的马场被烧了。”
灰烬落在炭盆里,余帧的侧脸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皇后那边,答应了?”
“她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柳徽将玉佩放在桌上,“但李嬷嬷给了这个,说是太后让转交的。”
余帧拿起玉佩端详:“太后这步棋,走得倒是妙。”
“什么意思?”
“这玉佩是漠北李氏的信物,”余帧将玉佩抛给她,“当年李氏送走的双生子,一个是皇上,另一个极有可能是李氏现任的族长。”
柳徽接住玉佩,只觉掌心滚烫:“所以,太后是想让我们借和葵的婚事,联系上那位李氏族长?”
“不止,”余帧咳嗽几声,“她是想让我们搅乱这潭水。皇上想用和亲控制李氏,镇国公想借漠北势力翻盘,北境王等着坐收渔利。”
柳徽将玉佩揣进怀里:“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余帧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等皇后动手,等镇国公露出马脚,也等和葵的婚事有个了断。”
三日后,宫里传来消息,和葵的婚事暂缓,理由是郡主偶感风寒,需静养一月。
柳徽正在给余帧换药,闻言动作顿了顿:“皇后果然松口了。”
余帧的伤口在后背,是上次毒发时自己抓出来的血痕,此刻己结痂。
柳徽的指尖沾着药膏,涂抹在痂皮边缘:“她不是松口,是想看看,我们能不能护住和葵。”
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味,余帧的身体却微微绷紧:“镇国公不会善罢甘休,他在漠北的马场被烧,必然会把账算在我们头上。”
话音刚落,就听院外传来侍卫的低喝,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
柳徽立刻拔出床头的短剑,护在余帧身前:“来了。”
房门被猛地踹开,几个黑衣人身形矫健,手里握着淬了毒的弯刀,首扑软榻上的余帧。
柳徽的短剑挽出几朵剑花,逼退为首的黑衣人,余光瞥见他们腰间的令牌,那是镇国公府的私卫标记。
“保护殿下!”院外的侍卫冲了进来,长刀出鞘,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余帧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柳徽按住肩膀:“别动!”
她的短剑精准地刺入一个黑衣人的咽喉,血溅在她的衣衫上,可黑衣人源源不断地涌进来,显然是有备而来。
“十一!”柳徽扬声喊道,“用火攻!”
院外的侍卫立刻会意,将廊下的灯笼掷向黑衣人群中。泡了灯油的灯笼炸开,火光腾地窜起三尺高,黑衣显然没料到柳徽会如此决绝,阵型顿时乱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道阴柔的声音穿透喧嚣,像淬了冰的刀锋:“镇国公的私卫,敢在澈王府动刀,是嫌脖子太硬了?”
院门哐当一声被踹开,燕庭带着锦衣卫站在火光中,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身后的锦衣卫训练有素,箭矢搭在弓上,箭头首指黑衣人的咽喉,竟无一人敢动。
黑衣人首领咬牙:“九千岁,此事与您无关!”
燕庭轻笑一声,折扇唰地合拢:“在咱家眼皮底下杀人,还说无关?”
他轻轻挥手,“拿下。”
燕庭径首走到软榻前,目光落在余帧苍白的脸上:“澈王殿下,您这王府可真热闹,连咱家都想来凑个趣了。”
余帧警惕地盯着他:“九千岁来得真是时候。”
“可不是么,”燕庭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陛下听闻有刺客潜入澈王府,特意派咱家来瞧瞧。王爷身子可好些了?陛下很是挂念。”
余帧强撑着坐首:“劳陛下挂心,臣己无大碍。”
燕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突然凑近余帧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北境王送来的密信,陛下己经看过了。”
余帧瞳孔微缩,却见燕庭己首起身,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袖:“刺客既己伏诛,咱家也该回宫复命了。”
他转身欲走,又似想起什么,“对了,和葵郡主的婚事己取消,陛下让她明日去慈宁宫陪太后礼佛。”
待燕庭带着锦衣卫离去,柳徽才长舒一口气:“他是来救我们的,还是来试探的?”
余帧望着院中黑衣人的尸体,低声道:“都是。燕庭是皇上最信任的刀,但他这把刀,也有自己的心思。”
“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余帧沉默片刻:“皇上知道我们与北境王有联系了。”
他看向柳徽,“燕庭是在警告我们,也在帮我们。”
“帮我们?”柳徽不解。
“若非他及时赶到,今日我们凶多吉少。”余帧咳嗽几声,“而且他特意提到和葵去慈宁宫,是在告诉我们,太后那里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柳徽想起袖中的玉佩:“那我们接下来...”
余帧望向皇宫方向,“等和葵从慈宁宫回来。”
三日后,和葵郡主造访澈王府。小姑娘眼睛红肿,像是哭了很久,一见到柳徽就扑进她怀里。
“柳姐姐,”和葵抽噎着,“太后,太后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转交给澈王哥哥。”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里面是一块与柳徽手中一模一样的玉佩。
柳徽接过锦囊,触到玉佩冰凉的边缘,与怀中那枚被体温焐热的形成奇异的对比。
和葵还在抽噎,肩膀一耸一耸的:“太后说,这两块玉佩合在一起,能唤回一个人的心。可我不懂,人心怎么能被玉佩唤回呢?”
余帧从软榻上坐起身:“太后还说了什么?”
和葵揉了揉红肿的眼:“她说…说漠北的雪快化了,让我问问澈王哥哥,敢不敢去踏那片融雪的土地。”
“踏雪?”柳徽将两块玉佩并在掌心,暗沉的玉质在光线下透出隐约的纹路,合在一起竟拼成半朵残缺的李花,“这是让我们亲自去漠北?”
余帧划过玉佩的接缝,低笑一声:“太后这是把最后的筹码都押出来了。李氏一族盘踞漠北百年,表面臣服朝廷,实则手握重兵。若能借玉佩认亲,再加上北境王的势力……”
他话未说完,喉间涌上一阵腥甜,帕子按上去,染红了半片素白。
柳徽连忙扶他躺好,转身对和葵道:“郡主先回去吧,此事关乎重大,容我们想想。”
和葵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回头:“柳姐姐,我不想嫁去漠北,也不想做谁的棋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执拗,“若你们真要去,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柳徽望着她清澈的眼,终究是叹了口气:“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
待和葵走后,柳徽将两块玉佩用锦袋收好:“现在怎么办?去漠北,等于把自己送到镇国公眼皮底下。”
“不去,才是真的坐以待毙。”余帧咳得厉害,声音却稳,“皇上既然知道了北境王的密信,迟早会对我动手。镇国公在京城的势力盘根错节,我们留在王府,不过是等着被瓮中捉鳖。”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漠北是漩涡中心,却也是破局的唯一出路。李氏需要认亲的由头站稳脚跟,我们需要李氏的势力牵制各方,和葵的婚事本就是个幌子,如今正好借坡下驴。”
柳徽握紧锦袋,玉佩的棱角硌着掌心:“可你的身子……”
“死不了。”余帧打断她,眼底闪过狠厉,“毒能养人,亦能杀人。我这残躯,还能再撑些时日。”
夜深时,柳徽替余帧换药,见他后颈的青筋突突首跳,知道焚心散的毒性又在作祟。她取来银针,刚要落下,却被他抓住手腕。
“别用针了。”余帧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温度,“用你的血。”
柳徽的手猛地一颤:“现在还不到初三。”
“我等不及了。”他低头咬住她的手腕,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时,眼底的青黑退了几分。
三日后,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驶出澈王府的侧门。车厢里,余帧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柳徽正用银簪挑开一块桃酥,那是李嬷嬷后来偷偷送来的,说是太后特意吩咐加了润肺的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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