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抉择**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一点点蒙住青石村的土坯房。柚柚蜷缩在柴房的草堆里,怀里的布娃娃沾着雪水,冻得硬邦邦的。她能听见里屋传来小若的哭闹声,像根细针,一下下扎在她心上。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木香端着空碗进来,看见柴房角落里的柚柚,脚步顿了顿。昏黄的油灯从她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还知道回来。”木香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把空碗往灶台边一放,转身要走,却瞥见柚柚冻裂的小手。那双手缩在破棉袄的袖子里,露出的指关节肿得像发红的萝卜,裂开的口子结着黑痂,混着泥和血。
木香的脚步停住了。她想起六年前柚柚刚出生时的模样,那么小一团,闭着眼睛躺在炕角,连哭都不会哭。那时她虽嫌是丫头,可夜里喂奶时,看着那张小皱脸,心里也软过一瞬。
柴房的风呜咽着,吹得油灯火苗首晃。木香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往草堆里一扔,转身就走,声音硬邦邦的:“吃了赶紧睡,别让你爹看见。”
柚柚愣了愣,伸手摸到个温热的东西——是半个窝头,还带着点余温,显然是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她捏着窝头,看着木香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眼眶突然就热了。这是娘第一次,偷偷给她留吃的。
窝头的麦香混着烟火气,钻进鼻腔时,柚柚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小口小口地啃着,把碎渣都仔细舔进嘴里,生怕浪费一点。怀里的布娃娃被她贴在脸上,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些暖意。
里屋的灯亮到半夜。柚柚竖着耳朵,听见爹娘压低了声音吵架。
“那丫头跑了就跑了,你还偷偷给她留窝头?”是小栓爹的声音,带着酒气,“要不是看她能换钱,我早把她扔雪地里喂狼了!”
“小若还发着烧呢……”木香的声音带着哭腔,“李大夫说,再抓两副药兴许就好了,可家里连买药的钱都没有……”
“我知道!”小栓爹猛地一拍桌子,“所以才要卖那哑巴!五百文,够小若抓药,还能买两斤米!”
“可她毕竟是……”木香的话没说完,就被小栓爹打断。
“是什么?是赔钱货!是丧门星!”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当年家里要不是揭不开锅。,大栓能被送走?现在留着她,早晚克死小若!”
柚柚抱着布娃娃的手猛地收紧。大栓……原来梦里的哥哥叫大栓。她想起那个总偷偷给她塞烤红薯的身影,想起他被爹拽走时,回头看她的最后一眼,眼泪又涌了上来。
“我不是舍不得她……”木香的声音哽咽着,“我是怕……怕遭报应啊……”
“报应?饿肚子才是报应!”小栓爹啐了口,“我己经收了李牙子的定钱,五十个铜板!过两天他就来带人,你要是敢拦着,我连你一起揍!”
“可……”
“没什么可的!”小栓爹的声音斩钉截铁,“小若是带把的,是张家的根!那哑巴死了都不可惜!”
后面的话,柚柚没听清。她把脸埋在布娃娃的破布里,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原来娘给她留窝头,不是心软,是怕遭报应。原来爹收了定钱,明天李牙子就要来带人。
夜越来越深,柴房的温度降得像冰窖。柚柚冻得牙齿打颤,却毫无睡意。她想起白天在镇上看见的绸缎庄,想起那些挂在架子上的、像云彩一样软的布料;想起药铺门口,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大夫正温柔地给孩子把脉。
为什么别人的家,是暖的?为什么别人的爹娘,会把孩子护在怀里?
天快亮时,柚柚听见小若又开始哭,哭声越来越弱,像只快断气的小猫。木香的哭声也跟着起来,一声声撞在柚柚心上。
她慢慢爬起来,走到柴房门口,掀起门帘一角。里屋的灯还亮着,娘正抱着小若,一边拍一边哭,爹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柚柚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布娃娃,又摸了摸口袋里,还剩下一小半个窝头渣。她突然做出个决定,转身往柴房深处走。那里有个她藏东西的小洞,是去年挖野菜时,偷偷攒下的一把铜板——是她帮地主家捡麦穗,一点点换来的,本想攒着,说不定哪天能去找哥哥。
她把铜板全倒出来,数了数,一共七个。虽然少,可也是她全部的家当。
天亮时,小栓爹一脚踹开柴房门,脸上带着不耐烦:“死哑巴,赶紧起来,李牙子……”话没说完,他愣住了。
柴房的草堆上,放着七个铜板,整整齐齐地摆着。柚柚站在角落,怀里抱着布娃娃,脸上没有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怨恨,像一潭死水。
“这是啥?”小栓爹捡起铜板,眉头拧成疙瘩。
木香也走了进来,看见那七个铜板,又看了看柚柚,眼圈突然就红了。她知道,这丫头攒点钱有多难,每次帮人干活,能换个半块窝头就不错了。
“你……”木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小栓爹打断。
“装什么装!”他把铜板往怀里一揣,“这点钱够干啥?还不够小若抓一副药的!”小栓爹心里想着反正李牙子过两天才来。先稳住柚柚。嘴巴违心的说着。好,好好爹娘不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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