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温暖**
腊月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柚柚攥着怀里的煮鸡蛋，指尖被烫得发红，却舍不得松开半分。鸡蛋是邻居赵奶奶给的，老人家揣在棉袄里捂了一路，递过来时还冒着热气，粗布帕子上印着淡淡的鸡油痕。
“快吃，补补身子。”赵奶奶的手冻得像老树皮，却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咳嗽声里裹着心疼，“奶奶的老慢支犯了，吃不得腥气。”
柚柚知道，赵奶奶的芦花鸡一个月也下不了几个蛋，每次都要攒着换钱抓药。她把鸡蛋往老人手里塞，赵奶奶却瞪起眼，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再推，奶奶要生气了。”柚柚只好收下，对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用冻僵的手指比出“谢谢”的手势。
雪粒子打在脸上，柚柚把鸡蛋裹在帕子里，紧紧贴在胸口。跑过结冰的河沟时，她摔了一跤，帕子散开一角，鸡蛋在雪地里滚了半圈，沾了层白霜。她慌忙捡起来，用袖子擦了又擦，帕子上的鸡油蹭到脸上，倒有了丝暖意。
她想把鸡蛋留给小若。
小若还发着烧，小脸烧得通红，呼吸像只破风箱。早上她躲在门后，听见李大夫说，孩子得吃点好的补元气。这鸡蛋，说不定能让弟弟好起来。虽然小若总跟着爹娘喊她“哑巴”，可他是她在这院里，除了梦里的哥哥，唯一会叫她“姐”的人。
刚到院门口，就撞见父亲从屋里出来。他看见柚柚怀里鼓鼓囊囊的东西，眼睛瞬间瞪成铜铃，一把揪住她的袄领：“藏了啥？”
柚柚吓得一哆嗦，鸡蛋从怀里滑出来，滚落在雪地上，父亲弯腰捡起，帕子散开，滚圆的鸡蛋在他粗糙的掌心泛着光。“好啊你个死哑巴！敢偷东西！”他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柚柚嘴角渗出血丝。
“不是偷的……”柚柚想辩解，喉咙里却只发出“呜呜”的哀鸣。她扑过去想抢鸡蛋，被父亲一脚踹在胸口，整个人摔进雪堆里。冰冷的雪灌进领口，冻得她浑身发抖，心口却比身上更疼。
“还敢抢？”父亲抬脚碾在她手背上，“我看你是活腻了！”他捡起鸡蛋，在衣襟上擦了擦，剥开蛋壳就往嘴里塞，蛋黄的油汁滴在雪地上，像朵绽开的黄花。
柚柚趴在雪地里，看着父亲狼吞虎咽的样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泪水砸在雪上，洇出小小的坑，很快又被新的雪粒填满。
“爹！给弟弟……”她拼命比划着，手指在雪地里划出歪歪扭扭的“小若”，可父亲连理都不理，吃完鸡蛋，把蛋壳往她脸上一扔：“晦气东西！”
这时，母亲木香抱着小若从屋里出来。小若烧得迷迷糊糊，嘴里哼唧着要水喝，看见雪地里的柚柚，突然睁大眼睛，伸出小手：“姐……蛋……”
柚柚的心像被针扎了下。她想告诉弟弟，鸡蛋被爹吃了，想爬过去摸摸他滚烫的小脸，可父亲狠狠踢了她一脚：“还躺着干啥？李牙子明天就来了，别耽误老子卖钱！”
木香的眼神在柚柚和小若之间转了转，最终落在小若烧红的脸上，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抱着孩子转身回屋，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屋里微弱的灯光。
柚柚被父亲拽起来时，手腕像要被捏断。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屋门，又望向赵奶奶家的方向，老人家正扒着柴门往外看，拐杖在手里攥得发白。柚柚对着那个方向，用力挥了挥手，帕子里的鸡蛋壳硌着掌心，像块碎玻璃。
柚柚像小鸡似的，被父亲扔进柴房。嘴里还在骂着。“你这个赔钱货还糟蹋粮食。″并把柴房门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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