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锁的柴房
麻绳在柴房的门闩上缠了三圈，最后打了个死结。父亲的脚步声渐远时，柚柚听见木栓扣死的脆响，像块冰砸进她心里。
柴房里弥漫着霉味和柴火的气息，墙角堆着半捆枯柴，蛛网在房梁上结得厚厚的。柚柚抱着布娃娃缩在草堆里，娃娃的脸被磨得只剩团模糊的布絮，可她还是把它贴在脸颊上——这是她从外里捡来的，缝补了无数次，是这屋里唯一不会骂她“哑巴”的东西。
门缝透进一线光，是堂屋的油灯。那点光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影子，随着外面的动静轻轻晃，像条不安分的蛇。
“小若又烧起来了……”是母亲木香的声音，带着哭腔，“李大夫说，再凑不齐药钱，孩子就……”
“哭啥！”父亲的嗓门粗得像砂纸，“明天把那哑巴给李牙子，西百文，够抓三副药，还能买斤小米熬粥！”
“可她毕竟是……”
“是啥？是丧门星！”男人的声音陡然拔高，“要是留着她，早晚会克死小若！”
柚柚的手猛地收紧，布娃娃的破絮硌进掌心。突然想起梦里的哥哥。她想起梦里哥哥总往她兜里塞烤土豆，皮焦里软，烫得她首跺脚，哥哥就蹲在旁边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可每次笑声还没落地，父亲就举着扁担冲过来，哥哥抱着她滚到柴堆后，后背被打得“咚咚”响。
“哥……”她对着空荡的柴房无声地喊，眼泪突然涌出来，打湿了布娃娃的衣襟。
门缝的光晃了晃，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柚柚凑过去，看见母亲端着个粗瓷碗，正往小若嘴里喂米汤。小若的脸烧得通红，睫毛上挂着泪珠，小嘴含着勺子，却咽不下去。
“乖，吃点就好了……”木香的声音软得像棉花，和平时骂她“死哑巴”的腔调判若两人。柚柚看着那碗米汤，想起自己早上只分到半块冻硬的窝头，现在肚子还空得发慌。
草堆里藏着半把干野菜，是她白天偷偷挖的，本想留着夜里饿了吃。可此刻看着小若蔫蔫的样子，她突然想把野菜送过去——也许野菜煮水，能让弟弟舒服点。
她刚要起身，就听见张屠户的声音：“门锁好了？别让那哑巴跑了。”
“锁了三道，跑不了。”木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去给小若换个热毛巾。”
脚步声从门缝下经过，柚柚赶紧缩回草堆。母亲的鞋底子沾着泥，在地上拖出两道印，很快又被风吹散。
柴房的风越来越大，卷着雪粒子往门缝里钻，打在脸上像针扎。柚柚把布娃娃搂得更紧，草堆的潮气透过破棉袄渗进来，冻得骨头缝都疼。她想起去年冬天，也是这么冷，她在柴房冻得浑身发紫，是梦里的哥哥把她搂在怀里，用体温焐热她的手脚。
“哥……你在哪……”眼泪又掉下来，混着草屑粘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不知过了多久，堂屋的灯灭了。门缝的光消失了，柴房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雪粒打在门板上的“簌簌”声。柚柚摸着布娃娃的头，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古代哑女穿越现代后被团宠》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指尖触到缝补的线头，突然想起赵奶奶教她的话：“针脚密点，风就钻不进去了。”
赵奶奶的手也像这样，布满裂口，可缝补的针脚总是又细又匀。今天早上，老人家还塞给她块姜糖，说“含着暖”，可她没舍得吃，藏在布娃娃的肚子里，现在摸起来，还硬硬的。
她掏出姜糖，放在嘴里含着。辛辣的甜味漫开，顺着喉咙暖到胃里，可心里的空落却一点没少。她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李牙子就会来，把她塞进那辆黑布蒙着的马车，像去年被拉走的二丫那样，再也回不来了。
二丫被拉走那天，也是个雪天。她扒着门缝看，二丫的辫子上沾着雪，回头望了眼自家的烟囱，被李牙子狠狠推上马车。后来听人说，二丫被卖到了窑子里，不到半年就病死了，尸体被扔到乱葬岗喂野狗。
柚柚打了个寒颤，把姜糖嚼碎咽下去。她不想死在乱葬岗，她想找到哥哥，想看看赵奶奶说的“江南”，听说那里冬天不结冰，地里长着吃不完的野菜。
“哥……等我……”她对着漆黑的房梁，无声地说。眼泪顺着下巴滴在草堆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很快又被寒气冻住。
后半夜，柴房的门突然“吱呀”响了一声。柚柚吓得屏住呼吸，抱着布娃娃缩到柴堆后。门缝透进点微光，是支火把，映出母亲的脸。
木香举着火把站在门口，钥匙在手里攥得发白。她看着缩在草堆里的柚柚，又回头望了望堂屋的方向，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东西往门缝里塞。
是个油纸包，落在地上发出“窸窣”声。木香转身就走，火把的光越来越远，只剩下那句被风刮碎的话：“……路上……吃……”
柚柚爬过去，捡起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两个菜团子，还带着点余温，里面掺着碎豆子，是家里最好的口粮了。她捏着菜团子，眼泪突然就决堤了，咬了一口，豆子的香味混着眼泪的咸味，在嘴里漫开来。
这是娘第一次，在夜里给她送吃的。
她把一个菜团子塞进布娃娃的肚子里，抱着另一个，小口小口地啃。柴房的风还在吼，可怀里的布娃娃好像沉了点，压着心口，竟有了点踏实的感觉。
天快亮时，雪停了。门缝透进点鱼肚白，柴房的轮廓渐渐清晰。柚柚把布娃娃系在腰间，用破棉袄裹紧，然后走到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
鸡叫头遍了。父亲的咳嗽声从堂屋传来，接着是开门的吱呀声，男人大概是去村口等李牙子了。
柚柚摸着门板上的锁，指腹划过粗糙的木缝。她知道，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会爬上山头，照亮院子里的积雪，也照亮她要走的路——不管是被李牙子拉走，还是自己找出条活路，这扇柴房门，她大概是再也不会从里面推开了。
她最后看了眼门缝外的天，鱼肚白渐渐染上粉，像赵奶奶剪纸时用的胭脂。怀里的布娃娃轻轻硌着她，像在说“别怕”。柚柚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半个菜团子塞进嘴里，等着天亮。
等着那个，或许是终点，或许是起点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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