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林晚感觉掌心的碎瓷片突然迸出刺目的光。桃花蛊的粉色光晕被这光芒撕裂，无数重叠的影子如潮水般退去，露出片陌生的河滩。她躺在冰凉的鹅卵石上，胸口的凤凰肚兜正随着呼吸起伏，碎瓷片与两块玉佩嵌在一起，在月光下拼成完整的凤凰图腾，像枚灼烧的烙印。
“醒了？”芦苇丛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林晚撑起身子，看见沈烬正坐在块礁石上，玄色衣袍的血渍己被河水浸成深褐，后背的箭伤缠着新的布条，边缘还沾着几瓣桃花。他手里把玩着个青铜小镜，镜面光滑如冰，映出两张重叠的脸——左半边是他的疤痕，右半边是林晚的眉眼。
“这是...”林晚的声音沙哑，指尖触到镜面的瞬间，青铜突然发烫。镜中的脸开始扭曲，层层叠叠的人皮面具从脸上剥落，露出“千面”的刀疤、李二公子的痣、父亲的温文、龙椅上那人的沟壑，最后定格在张素净的脸上，左眉骨处有颗极小的痣，与阿桃的痣完全重合。
“老周说这叫‘轮回镜’。”沈烬将铜镜递给她，独眼在月光下亮得惊人，“能照出所有被掩盖的真相。比如...”他指向镜面角落，那里映出朵半开的桃花，花心嵌着粒米粒大的玉，正是“血契”的核心，“比如桃花蛊的解药，藏在这玉里。”
林晚的指尖悬在镜面上迟迟未落。她看见镜中的自己正往陶罐里撒桃花粉，动作与阿桃如出一辙；再细看，镜中沈烬包扎伤口的手势，竟与龙椅上那人抚过疤痕的动作完全相同。“我们...”她的声音发颤，“是不是都在重复别人的动作？”
沈烬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震得芦苇沙沙作响。他捡起块鹅卵石扔进河里，涟漪将镜中的倒影搅成碎片：“二十年前，太子妃在这河滩埋下个匣子。”他指向芦苇丛深处，那里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绸，与父亲药箱里的红绸是同块布料，“里面装着面一模一样的铜镜，还有...”
“还有‘千面’的人皮面具。”林晚接过话头，心脏猛地缩紧。她想起阿桃最后扭曲的脸，想起镜中重叠的眉眼，突然明白这不是轮回，而是场被精心设计的模仿游戏——每个人都在不自觉地模仿着上一个人的动作，就像皮影戏里的木偶，被同根线牵引着。
芦苇丛突然传来窸窣声。林晚握紧铜镜转身，看见个穿青布长衫的老者从阴影里走出，袖口的补丁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左耳后果然有颗痣——正是阿桃说的船夫。他手里提着个木箱，锁孔的形状与沈烬的铁盒如出一辙。
“老周？”沈烬的短刃瞬间出鞘。
老者摇头，从怀里掏出块木牌，上面刻着“宸”字，与父亲药箱里的木牌完全相同：“我是守河人，世代看管这河滩。”他打开木箱，里面铺着层桃花瓣，放着个青铜匣子，锁孔竟是凤凰图腾的形状，“太子妃说，只有集齐三块玉佩的人，才能打开它。”
林晚突然想起怀中的两块玉佩。当她将嵌着碎瓷片的完整图腾对准锁孔时，青铜匣子“咔嗒”一声弹开，里面果然躺着第三块玉佩——通体莹白，没有任何刻痕，却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血色，与三人的血在镜面上汇成的线完全吻合。
“这是‘净玉’。”守河人抚摸着玉佩边缘，那里的磨损痕迹与另外两块完全一致，“能洗去所有蛊毒和伪装。只是...”他突然看向林晚，眼神复杂如雾，“洗去之后，你可能会不认识自己。”
沈烬将净玉按在镜面上。青铜突然发出嗡鸣，镜中的倒影开始剧烈晃动，层层叠叠的人脸如潮水般褪去，露出张陌生的脸——左半边是林晚的眉眼，右半边是沈烬的疤痕，鼻梁处的缝合线泛着银光，嘴角有颗若隐若现的痣，像所有被掩盖的真相终于拼凑完整。
“原来...”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滞。她摸着自己的脸，镜中之人的左眉骨处，正浮现出颗极小的痣，与阿桃的痣在同一条横轴上，“我们...”
“我们都是‘千面’的碎片。”沈烬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冒火的东方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独眼在镜光中亮得惊人，“当年东宫大火，天鹰卫用药物将太子的魂魄分注入七个婴儿体内，让我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能...”
“就能成为新的太子。”守河人接过话头，将净玉扔进河里。玉佩沉入水底的瞬间，河滩突然剧烈震动，芦苇丛后露出道石门，门上刻着行小字：“以血为引，以镜为鉴，可破轮回。”
石门后是间潮湿的石室，正中央摆着个巨大的青铜镜，镜面布满裂纹，却依然能照出人影。林晚凑近镜面，看见无数个自己在镜中奔跑：有穿绯色裙摆的，有戴人皮面具的，有举着短刃的，最后都停在东宫密道的壁画前，伸手去摸盲婆的银镯子。
“这是‘众生镜’。”守河人的声音在石室内回荡，“能照出所有平行时空的可能性。比如...”他指向镜面一角，那里映出个穿龙袍的女子，左眉骨的痣在龙冠下若隐若现，“比如你若选择戴上‘千面’的面具，会成为新的天鹰卫统领。”
林晚的指尖抚过镜面的裂纹。她看见沈烬在另一个时空里撕碎了人皮面具，露出张与太子完全相同的脸；看见如梦在密道里点燃了自己的裙摆，与桃花蛊同归于尽；看见父亲的红绸包裹着半块地图，飘向皇城的方向——所有的结局都不同，却都绕不开那面铜镜，那三块玉佩，那朵半开的桃花。
“破局的方法，藏在‘血契’里。”沈烬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青铜般的冷硬。他将掌心的血抹在众生镜上，裂纹处渗出淡金色的光，“太子妃当年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林晚突然想起碎瓷片上的“血契”。当她将舌尖的血再次啐在镜面上时，淡金色的光突然炸开，所有的人影都静止了。她看见镜中最深处，太子妃正抱着襁褓站在大火里，手里举着的铜镜与轮回镜一模一样，镜面映出七个婴儿的脸——每个脸上都有颗痣，在不同的位置，却连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原来我们都是...”林晚的声音哽咽，终于明白这不是分裂，而是传承。太子的魂魄没有被劈成碎片，而是像种子般散落在七个婴儿体内，等待着某天重新汇聚，就像北斗七星永远绕着北极星转动。
石室突然剧烈晃动。守河人拽着他们冲出石门，身后传来青铜碎裂的巨响。林晚回头看，只见众生镜在火光中炸裂，碎片溅起的瞬间，映出张完整的脸——没有疤痕，没有痣，只有双清澈的眼睛，像初生的婴儿。
河滩上的桃花突然齐齐绽放，粉色的花海在夜风中起伏，将所有的血迹都掩盖在花瓣下。守河人将个锦囊塞进林晚手里：“沿着河往南走，能到玄霜国边境。”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左眉骨的痣渐渐隐去，“记住，别回头。”
马车再次启动时，林晚将两块玉佩扔进了河里。碎瓷片在掌心渐渐冷却，“血契”的金光褪去，露出普通的瓷质纹理。她看着沈烬包扎伤口的动作，不再像看陌生人，也不再像看镜中影，只觉得熟悉又平静——就像看着自己的左手与右手。
“我们去哪？”沈烬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冷硬。
林晚望向远方的星空，北斗七星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去个没有面具的地方。”她将轮回镜的碎片扔进桃花丛，“去种真正的桃花，不用以血饲之，不用辨真伪，只在春天开花的那种。”
马车碾过花瓣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林晚不再回头看皇城的方向，也不再想国库的地图、天鹰卫的追杀、太子的复国梦。她只记得众生镜最后映出的那张脸，干净得像张白纸，仿佛所有的疤痕与面具都只是场漫长的噩梦。
或许有些真相，本就不该被揭开；有些轮回，本就该被打破。就像这河滩上的桃花，年年岁岁开得相似，却终究不是同一朵。
前路被晨雾遮得模糊，身后的桃花香却越来越浓。林晚将掌心的碎瓷片轻轻放下，看着它被花瓣掩埋——就像掩埋所有的仇恨与阴谋，所有的模仿与传承，只留下此刻的、属于自己的呼吸，在晨光中轻得像句新生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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